你就睡吧
师傅,前面路口停下车。在发动机和过往车辆带来的噪音中,柳声喊着对司机说,如果不大点声,司机可能听不见的。好嘞,还有人要下不?睡觉的都醒一醒了。司机看着后视镜大声地提醒,以免有人坐过站。大巴没有固定的停靠点,上车下车都是在公路边上,想在哪下,提前告诉司机一声就行,经常会有人睡得太熟,错过下车的地方。柳声也经常在车上睡着,大巴晃悠晃悠的,偶尔会颠簸,但却很催眠,可能有一些心理上的作用:坐上大巴就意味着快到家了,不用再折腾,会很安心,往往醒来的时候,窗外就是十分熟悉的场景了。
大巴的终点在镇北头,那里离柳声居住的村子还有大概4公里的距离,多数情况下柳声会坐到终点站,让父母来镇上接她,顺便也能在集市上买点东西。不过这一次,柳声打算提前下车,那里离柳声的村子更近一点,外面的阳光很好,她想自己走回去。
大巴在身后扬尘而去,柏油路上南来北往的车辆络绎不绝,大货车呼啸而过,发出的喇叭声尖锐地似是要震破柳声的耳膜,又像是大象的凄鸣一般久久不散,柳声感到自己像是一只随时都会被碾死的蚂蚁,眼睛左右观察着来往的车辆,快速穿过公路,踏上通往村子里的水泥路。
四周顿时就安静了许多,仿佛两条路相接的地方存在着一道屏障,而屏障两端是迥然不同的世界,越往里走,就越是静,各种声音都被越甩越远,隐隐约约,最后完全不见了。眼下的声音却愈发真切,路两边的杨树上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电线上也有它们,排成队是在晒太阳吧。树叶都落光了,没有了遮挡,树枝上头的鸟窝远看着黑乎乎一团,很高很高,再明显不过。柳声觉着,和南方的差异越来越多的体现出来了,南方的树种类多,有很多都还绿着,她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树,比较之下,北方似乎就单调了些,最多的就是杨树,随处可见,然后梧桐树,柳树,槐树等等,都是很常见的树种。也有可能是柳声在这里长大,所以才会这样认为,不过有一点是确定的,北方的冬天是光秃秃的,枯枝落叶和雪似乎很搭,让人一看就觉得冷,顿觉萧瑟悲凉。
小麦长了有一拃深了,颜色深绿,没有雪,麦苗很难捱过漫长的冬季,有了雪,小麦就不会干旱也不至于被冻坏,到了冬天,农民都盼望着下雪,这一片一片沐浴在阳光下的麦田,表面上看着平静祥和,实则包含了很多心思,牵动着人们的喜乐哀愁。白色的水泥路将麦田分隔开来,两边还分别隔着一道道干涸的水沟,长满了枯黄的野草和芦苇,这种水沟遍布田间地头,到了夏天雨水多的时候,田里满溢出来的水就可以流到沟里,以免庄稼被淹没,不过实际起到的作用有限,天公实在不作美,干旱和洪涝那是常有的事。远处高耸的电线杆矗立在麦田里,像一个巨型叉子倒着插在大地上,顶上电线缠绕,纵横交错,构成的线条乱中有序,又简洁明了,在天空的背景下,颇具艺术感,柳声以前每次经过时都忍不住要拍下这个画面。
穿过麦田,眼看就到了村口,柳声暗自深吸一口气,调动出脑子里专属于村子的记忆,村前村后,多多少少都是沾亲带故的,冬季地里也没啥活,路上经常有人聚在一起闲聊,难免会遇到,柳声离很远就要思考前面的人该叫什么,然后尽量自然的打招呼,每次都要做一番心理建设,有些称呼好久不说,就觉得越来越难以说出口了。
小声刚回来啊,咋没让你妈去接你。
哎,婶子,没有,也不远,恁吃过没。
吃啦,刚吃过,在家能待几天啊。
一周吧,初五就走了。
小蔓也初五走,她昨天回来的,你没事来找她玩啊,你俩以前不整天一起玩嘛。
额柳声一时不知怎么回应,手不自觉放在脑袋后面,挠了挠头,尴尬的笑着说,好,婶子,那我先回家了。
行,你爸妈应该都在家呢,你快回去吧。
哎,小蔓,小声回来了,你
柳声感觉自己脸笑得都有点僵硬了,转过身快速往家走。柳声和萧蔓算是邻居,没有辈分关系,但是柳声的爸爸比萧蔓的爸爸大一点,具体大多少柳声也不清楚,所以柳声就叫萧蔓的爸爸一声叔,叫她妈妈婶子,萧蔓称呼柳声的爸妈大爷大娘,但俩人确是同一年出生的,两家住得很近,一个在路口,一个路口往里走几步就到,认真算起来,也就隔了一户人家,想不遇见都难。
晌午了,柳声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洗去一路上沾染的灰尘,躺在床上补觉,坐车真的会让人疲惫。闭上眼睛,脑子里自动浮现出刚才那一幕,柳声看到萧蔓出现在她妈身后时,就匆匆走开了,只看到了模糊的轮廓,那是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柳声想起了以前的一幕幕,那时候,其实是两个人的,她的身边有萧蔓,在去学校的大巴上,在落雪的田野里,在每一个清晨出门和夜晚归来时,她们都陪伴在彼此身边,甚至有时候萧蔓的妈妈回娘家走亲戚都会带她一起去。现在回想起来,真的很亲密啊,柳声不禁惊叹时间的作用,如此亲近的两个人也会变得生疏吗?以前的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