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刀递给他
皇帝喘了两口气,手指死死扒住床沿,意识到了什么,艰难地一字一字道:“宣……太子……”
他气若游丝,这点声音,外面的人也根本听不见。
卫琬道:“眼下可能不行,太子殿下约摸去找他母妃去了。皇上有何话,可容微臣传达。”
皇帝看向卫琬,眼眶里终于染上了一丝丝怒红,“你,大胆……”
卫琬若无其事又道:“皇上请勿情绪过于激动,否则这银针也起不了多大效果,反而会让气血更加逆行。”
她一边说着,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动手来拔皇帝身上的银针。
只是将将伸手,动作顿了顿,卫琬又侧头看向一旁袖手旁观的苏墨,道:“首辅不是要当我的药侍么,该你来拔针。”
苏墨怕她一个人在寝宫里面动手脚,可她又怎会不拉他一起下水呢?
这银针一拔,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苏墨深深地看着她,道:“卫琬,你现在当着我的面做这些,就不怕我一声叫了人来,你便功亏一篑了?”
卫琬挑了挑眉,就笑了,道:“不是还想以后几十年里也要斗来斗去么,也不急于这一时。”
不管皇帝能好起来还是不能,苏墨的身份与地位不会受到任何威胁。所以他没有必要做多余的事,他现在还站在这里,也有监督卫琬的意思。
现在卫琬不仅毫不避讳他,还当着他的面由心而为,更要怂恿着他一起。
身在庙堂,多少人求的不过是功名利禄,和至高无上的权力。
那她呢?她想要什么?
她多年如一日,走到今天,她不能有怒,也不能有恨,只能眼睁睁看着做错事的人稀里糊涂地错下去,并且一错再错。
其实到最后,已经不剩下多少怒,也不剩下多少恨了。身在这局里,不过你争我夺,各凭本事。
苏墨道:“可我不善医术。”
卫琬明眸生笑道:“你过来,我教你。”
那笑意看在眼里,宛如初见的那一天。
苏墨明知道,她那是狡黠算计的笑容,却还是忍不住全盘接受。
苏墨亦是微笑道:“你手把手教吗?”
卫琬道:“啊,手把手教。”
算了,被她算计就被她算计吧,谁叫他见她这样,就忍不住想纵容她呢。
遂苏墨走了过来,卫琬果真拿着他的手,去拔皇帝身上的银针。
皇帝约摸也感觉到这银针拔不得,瞪眼看向苏墨,嘶哑道:“首辅……朕命你,拿下这逆臣……”
卫琬缓缓道:“皇上莫怕,这银针不会要了皇上的命,只不过是银针一拔,皇上又恢復到中风时的状态而已。”
她的手指像温柔的刀刃,不见血不留痕,却绝对有杀伤力。
苏墨的手指瘦削有力,被她带着一根一根拔了针。
若要说怨,他心里理应也是怨的吧。若不是当初那一道赐婚的圣旨,身边这个女人,已经是他的妻了啊。
所以他又为什么要保皇帝的命呢?
到后来,皇帝又瘫在了床上,不能言语,嘴角细细淌出口水来,依然死死瞪着卫琬。
卫琬道:“微臣大概能猜到,皇上想召见太子,应该是要交代他,往后提防我缪家和大都督吧,现在又多了一个首辅,最好能挑唆了三家相互撕咬之余,再暗中扶起先皇后的外戚势力。”
她说到皇帝心坎上了。
“但请皇上赎罪,微臣还不能做这样自取灭亡的事。”
卫琬又道:“缪家护了太子十年,皇上又为太子做了什么?是为太子的父亲之死揪出真凶了,还是为太子的母亲正名了?承认一个错误,改过自新,重新开始,对于皇上而言,就那么难么?
“皇上不愿失去得太多,所以将错就错。而那些为此付出生命代价却一直不被澄清的人,又何其无辜呢?”
她还道,“兴许皇上一时还想不起要关心静懿的事来,她在西陲边境,身处战乱之中,还没有最新的消息。皇上最为宠爱静懿,最后却亲手把她送到边境险亡之地,是侥幸地认为乌斯藏能善待她,还是认为用她一人能够换来更大的利益?”
卫琬平淡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丝丝怒气。
这就是他口口声声的父爱。
最后卫琬对着龙床行揖礼,道:“微臣谨遵皇上旨意,至死也要护她周全。即便这个让她受尽委屈的人是皇上,”她低垂的眼眸轻抬,神色坚定冷硬如斯,“那也不行。”
皇帝躺在床上,无法做出回应。他除了眼珠子能动,浑身上下无一能动。
出寝宫时,卫琬把圣旨和国玺都交到了苏墨手上,随手拂了拂裙角,淡然自若道:“这些玩意儿,还是给首辅吧,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宜沾染。”
苏墨接过了,道:“你沾染得还少吗?”
“那也不能给人看见,指着我的鼻子骂啊。”卫琬边说着,边放心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