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来得措手不及,却不是没有徵兆。据外头看守的士兵说,自夜里便传来细微的哭泣声,紧接着是物品碎裂,碰碰砸响,等隔日一早送膳的宫女开门一看,满室杂乱,皇后娘娘坐在地上,把屋里能摔能砸的都砸完了。
原以为这不过是怨气难平拿些死物出出气、洩洩愤,谁想,接连的十天里都是如此。从原本夜晚才发作,到白日依旧;原本断断续续的抽噎,到放声大哭声嘶力竭。时而歇斯底里,时而静默无声,其中还掺杂着凄叫与凄笑,缠结在深夜里,令人无不背脊发凉。住得相近的妃子纷纷请求换居别殿。
皇后变得这样,皇帝虽不想见人,还是让太医院们去医治,可皇后连饭都不吃了,更遑论乖乖喝药,但凡有人想靠近一步的,都被那癲狂的举动吓阻不敢前。皇后毕竟还是皇后,凤体尊贵,眾人不敢强逼硬灌,如此,倒是束手无策了。
这时,太医院们说了,皇后娘娘的病是心病,而心病,就该由心药医。
那在夜里被各种奇形怪状的声音发出来的两个字,不是别的,正是「念妃」。
这想法呈上天子面前,只见皇帝皮笑rou不笑,声音冷冷,「你们太医院治了这几天也不见好转,现在竟要由念妃去替你们治,你们,倒是敢。」
太医们颤抖刷声跪一整排。
皇后先前有毒害念妃心,如今要把念妃带到神智不清的皇后面前,不仅强人所难,也危险至极。皇帝会反对也不无道理,可眾人万万没想到,念妃竟会闻讯来至,施施然跪下,自请去见皇后。
「陛下,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病情不可延误。如今宫内人心惶惶,妃嬪争相搬离,宫中已乱了秩序。解铃还需系铃人,恳请陛下让我去见皇后娘娘。」墨染青道:「况且,我也很想知道,究竟是我做了什么,让皇后娘娘执深念深,这般厌恶我。」
听此,皇帝终于金口一开,允了下去。
当墨染青带着几位护身的禁军来到苡澜宫前时,看到的便是这个景象――
荒凉芜秽的前院,稀稀疏疏几朵败色的牡丹,下人们都不知道跑哪去了,唯有门前士兵尽忠职守屹立不摇。那屋门之后,正如传言,传来呜呜咽咽、彷彿无穷无止的哭声。
半个月前仍是都丽华美的苡澜宫,转眼竟生生成为一座冷宫!
墨染青迈着莲步向前,对两旁士兵道:「把门打开。」
士兵忙依言照做,她抬脚进内。明媚的光束横劈入缝,屋里灰尘渣絮飞扬,黑矇矇一片。这闷久的空间里难免有气味,身后几个宫女忍不住掩住口鼻。墨染青用帕子抵口咳了几声,好一会儿,才辨清里头情形。
房间各处零零散散,往旁看去,皇后正独自坐在床沿上,批头垂发,双眼空洞,即便听到了声响,也没往这里瞧一眼。
墨染青侧头道:「你们都去屋外候着。」
眾人被遣了出去,屋门重新关上时,墨染青再回头,皇后的脸已朝她这转过来。
哭声不知何时也停止了。
「念妃?」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墨染青盈盈一服。
那空洞的眼神渐渐凝集,彷彿要穿透人似的盯着她,片刻,笑了一声,「好啊念妃……真的是你,好啊,哈哈哈哈哈……」她扬声狂笑许久。
虽知皇后如今行径已不能以常理视之,但曾经保养得宜珠辉玉丽的容貌变得肖狂如此,墨染青心中还是一片惊讶。
「自从本宫一部分大权旁落到你身上后,你过得很不错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笑声到一半变成咬牙切齿,「从前是本宫小瞧你了,没想你竟也开始懂得使计!在宴会上自导自演那么一齣,自服毒药还让葒景那个贱婢以死明志!哈哈哈……你很好,本宫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在你手中倒头!」
墨染青低眉道:「皇后娘娘冤枉了,这件事就算不是您做的,也绝对不是臣妾做的。」
「这屋子就你我两人你有什么好不敢承认的!」皇后怒从心来,啪一下从床旁站起,「不是你你现在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其他人恨不得让你当场毒毙!像本宫就敢承认,本宫就是不喜欢你!所以即便知道身为六宫表率要以国为先,本宫还是要换了汤药让你怀不上子嗣!」
墨染青见她深恶痛绝的样子道:「臣妾自认入宫以来没犯什么大错,为何皇后娘娘要这般厌恶我?」
「为什么?」皇后大笑几声,彷彿听到天大的笑话,「当年陛下带你回来的第一眼本宫就厌恶你了,看见你的脸就觉得噁心!也不是什么绝色偏偏,却让陛下对你情有无钟。你罢着君恩不放便算了,现在竟连我和陛下的关係也要挑拨。为什么?就凭你那点雕虫小技,陛下就真的信以为真方寸大乱还将我――还将我……」她的表情一瞬间变的悲伤至极,「关在这里呢?」
两行泪至眼角滑落,皇后下一刻埋头嚎啕大哭,情绪转变之大,墨染青都反应不过来。可许是日夜哭了许久,那本该清明净透的眼泪竟带着混浊的红褐,令她心里暗惊。
皇后却浑不在意的胡乱抹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