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承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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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年某日的某场嘉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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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在他躲起来时烦他。狂挠门、在门外吵闹、硬要在那时轰隆隆地吸地板、把他喜欢的套书藏起其中几本,只在他打开门时归还。这种烦人手段层出不穷。他因此臭骂过我,说我烦得像卖土耳其冰淇淋的小贩,以耍人为乐。我把这当作称讚。你知道吗,他骂我的时候是笑着的。这么说听起来有点m,但我很喜欢他那时候的笑。我喜欢冷静自持的他,也喜欢愿意对我发脾气、把心里话说出来的他。我想……你的朋友,如果有机会得知你心中的想法,也许一开始会受打击,但无论如何还是会乐意的。他应该会荣幸于你为他作出的努力、并惋惜迟于认识更真实的你。因为这就是我当初的心情。」

    他滔滔不绝,在青年专注的凝视中难以自已,恨不得将自己的毕生体悟当作修为传功给人家。

    中文的「他」,说出声时其实听不出性别,但他知道──而且他觉得对方也知道──彼此说的对象都是同一个性别。这样子隐晦的默契使得他们的对话笼上一层无需言明的亲切感。你的烦恼我真的都明白噢,句子之间有着这样细细绵绵的讯息。

    「如果能这样就好了呢。」

    「会的,这是一碗熬了至少五十年的鸡汤哦,一定有用的。」

    「五十年呀……」

    青年的口气充满憧憬,视线落在他的左手指间,他会意一笑,扬了下手,那一圈银色指轮微微闪出一小道光。

    「您能不能……再多说一点您与您的伴侣的事?」青年嚮往地请求着。

    「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故事,但如果你想知道,当然也没问题。」

    他想着该从哪里开始说呢,摸了摸胸前的背包,像摩娑智慧树似的,一片片的记忆纷纷涌上心头。

    他珍惜地捻起这些回忆,娓娓道来──

    ?

    ──我的伴侣原本是跟我同宿舍的室友。他是个非常一板一眼的人。大学男生想着联谊和打球的时候,他寧愿自己一个人看书玩数独。因为这人真的太闷了,所以我很喜欢去逗他。亲爱的一起去买晚餐吧、亲爱的陪我去上厕所啊、亲爱的帮我顺一下这篇英文报告的语法好不好呀拜託拜託嘛。然后他会手足无措,一副「天哪你快闭嘴吧」的表情,红着脸实现我的要求或愿望。喊着喊着,有一天他就真的变成了、我的「亲爱的」了。他跟我告白那天,我好高兴。虽然他硬要讲英文说对我有个crush,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车祸。哈哈哈哈哈。

    之后搬出来一起住,我才发现,他洗浴用品永远准备至少两份。有次突然发现家里只剩一瓶洗发精还紧张兮兮地跑下楼去超商买,明明隔天就会去大卖场的。外出服不穿了马上掛起来,连我扔在地上的袜子也积极地收进洗衣篮。我很喜欢他这么居家的性格,虽然有时也觉得害怕,因为他居然敢徒手抓我的脏袜子……

    我们一起打工度假过,在农场採果子、帮忙带小小孩、烧钱学语言、忘记在假日前先屯粮结果苦哈哈地上馆子……遇过各式各样的事。也吵架过,通常都是我在说,他就像个锯嘴葫芦一样闷呼呼的,急了只掉眼泪。有些人觉得他性格软弱,连他自己都这么想,不管我怎么说,他只相信我是他的阳光与灯塔。但是……我才是被他的稳重与体贴守护的人。他在窗下读诗的样子真美,静静的,彷彿夜雨晴风中独立的树,我看着这样的他,心也能变得很静。他是,太阳的日冕、以及灯塔的守塔人。

    我们在一起过,不在一起过;抓紧过对方的手,也放开过,之后寻觅着这样那样的机会而拼命地抓得更紧。我有时候会想,如果他不那么彆扭、或者我不要那么粗线条,是不是他就不会变得太过压抑,而不得不提分手呢。说实在的,买土耳其冰淇淋这件事,本来也是愿打愿挨,老闆(我)要是把客人(他)气跑了,最终是我自己得不偿失吧。还好在我拼命牴触罗勒(异地的变化)时,他还愿意为我花心思做罗勒咸酥鸡。罗勒吃起来确实跟九层塔没什么两样啊。

    后来后来后来,我们都是老先生啦。没事做的平日,我们会一大早去公园看牵牛花,带大喇叭去看小喇叭,他最喜欢这样说了;大喇叭就是我,因为我话很多。他用眼过度所以视力不太好,老是瞇着眼,我常常叫他小刚,他说那么我就是他的大岩蛇──我如果拿这个词说黄色笑话就会被打。到了这个年纪,他总算也能毫不犹豫地把我打到哭了呢。虽然那哭多少有点表演性质,但我还是喜欢他自在而有恃无恐的模样。

    所以呀,你别担心。一直到最后,你跟你的朋友,都还是在一起的。故事转啊转,因为他是你的、你是他的,即使转过天涯海角,最终还是会来到彼此面前。你别怕。

    「你所嚮往的,都将成真。」

    他说,那语气坚定而温柔。

    「……您究竟是……?」

    眼前男子诉说的经歷与自己有太多相仿之处,青年困惑不已,在此同时似乎意识到什么,原本稳稳握着饮料杯的手掌突然穿透杯身,纸杯溜过掌心,一路落到地上,意外呼应了游行中的表演砲响。

    砰。

    馀音与欢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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