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过是个大山里走出来的穷小子,活过今天不知道明天在哪。他被毒贩痛恨,除去判了死刑的还有若干年后终将出狱的,何必祸害人家姑娘。可她还是来了。不给自己发信息,却把登机机票、游山玩水的照片全部发出来。直到最后,她说我要走了,你真不够意思,还带了特产给你呢!他才明白,那些照片都是发给他看的。每天发照片,不过是在告诉他她在哪又要去哪,只要他想找,总能找到。那里的天空和云层都低,压在头顶,触手可及。他远远在机场看了她一眼,那个站在医生叔叔身边的小姑娘,背对着他,个子很小,手舞足蹈和爸爸妈妈说些什么。十六岁的顾清淮,衣服洗得发白,干净清澈像深山里不见阳光的绿植。如果他没有带着一身伤,如果他没有如此落魄,他会走上前告诉她:你好,我是顾清淮,警校大一新生。机场广播响起。她登机,他攥紧手指。他转身,她猛然回头。再往后,他再走她走过的山水,好像每一帧画面都有她。而她应该坦荡无畏走在阳光下,不应该和他这样的人在一起。月光浅薄一层,温温柔柔抚过顾清淮眉眼,像母亲生前的目光。顾清淮垂眸,回钟意:【喜欢过。】——是你的小初恋吗?你喜欢她?——喜欢过。【喜欢过。】喜欢过?喜欢过!她就是随口那么一问,顾清淮竟然就毫不犹豫承认了。他给她的温柔吝啬得要命,对那个女生的喜欢却坦坦荡荡。钟意像个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能被这么一个冰山美人喜欢的女孩子,会是什么样子呀?顾清淮不喜欢自己,那他喜欢的女孩子,肯定跟自己完全相反。肯定很温柔很漂亮很可爱,长发飘飘穿浅色长裙,是他一辈子的白月光。肯定不能像自己,麻烦又聒噪,整天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小卷毛,净给他添麻烦。是多大的时候喜欢的?会是最让人无法难忘的学生时代、最让人嫉妒的十六七岁吗?那个时候的顾清淮又是什么样子?她好想在那个时候认识他。如果她认识他,一定劝他好好学习好好长大。不要因为任何事情分心,不要强迫自己做任何自己不想做的事情。门被敲了三声,南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钟意,吃饭。”钟意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心一路下坠,最后换上轻快的语气:“来啦!”她拉开卧室的门,南野斜斜倚着墙看过来:“说说。”审讯犯人的语气。读警校的半大小子,已经比她高出一头多,不笑的时候冷冷酷酷,好像已经从弟弟长成哥哥。钟意弯着眼睛:“说什么?”南野打量她神色:“你不开心。”到底是打小一起长大的亲姐弟,他们总是打打闹闹吵起来谁也不让着谁,但是默契同样与生俱来,钟意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南野就能看出她心情好坏。钟意爱笑爱闹,就连他高三刷题的寒假,她都能在他旁边讲单口相声,要不是亲妈给她捏着耳朵拎出去,她能讲到天亮。而就是这样一个似乎永远不知道稳重永远都长不大的钟意,这次回家话少得可怕,你跟她说什么她都眼睛微微弯跟你温温柔柔笑,大概只有她自己不知道,那笑有多牵强。钟意心里有一块角落不停泛酸,她低着头小小声说话,不敢看南野的眼睛:“没有。”
南野双手抱胸:“是不是有男生欺负你?”钟意笑起来,安全感瞬间爆棚,问他:“如果是,怎样?”“揍他,”南野冷笑,“所以是什么人?”是什么人?钟意瞬间语塞。因为她忽然发现,自己除了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没有爸妈穷苦长大,知道他有好几份工作、其中一份在酒吧,其余一无所知。但是不管他是什么人,都不能揍,她会心疼,而且顾清淮一直对她很好。他受伤她都想哭,明明她每天要面对很多病人,他的伤算是最轻的那种。钟意声音很小,近乎是自言自语:“南野,你说什么工作会经常受伤?”上次她帮顾清淮清创缝合,顾清淮的手臂上有深浅不一的暗色沉淀,新伤旧伤层层叠叠狰狞可怖。除了手臂,她不知道他身上还有没有,但是直觉有,而且很多。她哭,不是因为缝合清创,而是因为他身上的伤太多太多了……她无法想象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又会经历什么,她只是觉得,真的好疼啊……南野:“你指哪种伤?”钟意:“刀伤?又或者是某种利器?把皮rou都刮烂了。”南野散漫道:“要么军人警察,要么地痞流氓。”顾清淮住公安局家属院,顾清淮和派出所民警很熟悉。他的作息很奇怪,很少见人,失联是常态,见到的时候必定一身疲惫甚至胡子拉碴。可是他又确确实实在酒吧上班,她亲耳听到酒吧老板说:“他超贵,你买不起,赶紧爬。”早在一开始租房子,赵晚秋说给她介绍家属院的房子。她问她,房子在家属院,您学生是警察吗?赵晚秋说,不是警察,就是个干体力活的。她没有必要骗她,如果是警察,警察多光荣,干嘛藏着掖着呢?最后,钟意什么都没说,笑着和家人吃完新年的团圆饭。睡前,她走到玄关,悄悄往爸妈还有弟弟的外套口袋放了厚厚的红包。钟意家本来就是个普通工薪阶层,后来外婆生病花完了爸妈攒下的所有积蓄,大房子换小房子、贷款至今没有还完。所以钟意一直很乖很懂事,爸爸说去游乐场,她会说让弟弟去,最后姐弟俩都不去,一起抱着雪糕在家看电视。好在现在,她长大了,参加工作了,能赚钱了。第二天下午,钟意坐上返回市里的大巴车,爸妈弟弟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