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下班,已经晚上九点,她换下白大褂套上羽绒服,推开科室的门。顾清淮一身黑衣站在走廊,听见声音抬眼看过来,浅色瞳孔深处像有一座静默的雪山,永远冷淡,永远没有温度,永远干干净净。没有想到他会等自己,头脑混沌的钟意嘴角条件反射一般想要翘起,可是下个瞬间目光触及他被刀划烂的袖子,鼻子又蓦地一酸。打不到车,两人一前一后,一个身材修长挺拔,一个耷拉着脑袋小小一团。出了医院大门,北风迎面而来冰冷刺骨,钟意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像只小鹌鹑。顾清淮不动声色走在她的前面,挡开冷风,看她小小的影子,完全被自己的影子挡住。钟意昔日喋喋不休的嘴巴,现在抿成一线。十几岁的时候她还在父母身边撒娇,以欺负弟弟南野为乐,和叶铮韦宁一起抄作业逃课,最大的烦恼是高考……而十几岁的顾清淮又在经历些什么?他无父无母,孤身一人。一切似乎都可以解释通了。她那颗想要拯救失足少年的心,被丝丝缕缕的心疼密密缠绕着,越收越紧。圣诞节的余温尚在,这座北方小城的深夜被无限拉长,夜市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年轻的大学生成群,有着那个年龄段的天真活泼和生动,怀里抱着玩偶,是小黄鸭的形状。小黄鸭戴着帽子背着斜挎包,钟意到底是对这些毛茸茸可可爱爱的东西毫无抵抗力,目光跟着它飘出好远,无意识小声嘀咕道:“好可爱哦。”“想要?”顾清淮开口,说了今晚钟意的心脏突突突疯狂跳动,跳到发疼发涨发慌,在顾清淮从身后靠过来的那一刻,耳朵脸颊一起烧起来,前所未有的体验,心悸和心动乱糟糟搅在一起,已经没有任何思考能力。顾清淮黑衣黑裤,清瘦修长,受伤也不能让那张漫不经心的俊脸多一丝一毫的表情。这不显眼的、原本没几个人的小摊,因为站了这么一个肤白貌美的大帅比,不知不觉中围过来一群小姑娘,里三层外三层莺莺燕燕叽叽喳喳,眼睛恨不能化成刀子把顾清淮的衣服扒了。可他双手抄兜站在那,清清冷冷,落了一身桃花。就连远远悬挂天边的朗月都格外偏爱他,如水清辉毫无保留温温柔柔倾他一身。“小姑娘,告诉叔叔,喜欢哪个?”钟意的视线从他因为说话微微开合的漂亮嘴唇,顺着鼻梁往上,落在他眉眼,差点脱口而出:“喜欢大美人。”本来喜欢小黄鸭的,可是临时改变主意了,你能给我赢一个顾清淮吗?她猜,自己对顾清淮的所有好感,就是从他那双眼睛开始的。瞳孔颜色偏浅,清澈见底,冷冷淡淡如同梵净山山巅雪景,只可远观,不敢心生任何邪念。若是笑起来,必定一秒入春,红云金顶、杜鹃花海皆不可比拟,只可惜,她从没见他笑过。
好在,外科医生的心理素质摆在那,钟意快要傻掉的小脑袋瓜尚且残存一丝理智。她脸红心跳,人还有一点呆呆的,下意识道:“嘎嘎嘎。”顾清淮站直,居高临下看着她,那点温柔吝啬得要命稍纵即逝:“说人话。”钟意手指指向小摊的最中间:“要小黄鸭!”老板拿了小黄鸭递给她,钟意把它抱在怀里,怎么看怎么喜欢,只是职业病如影随形,她还是忍不住小小声教育顾清淮:“你的手臂刚缝过针,这样的动作其实很危险。”想起他从背后抱过来一样、帮她调整手里射击的玩具枪,钟意的声音被烫化一样又小一些:“在长好之前一定要小心,你还说不要紧,怎么可能不要紧?现在还疼不疼?”顾清淮一身黑衣近乎要融在夜色里,影子高高瘦瘦,即使走在身边,依旧让她觉得两人之间距离很远。他不说话,钟意已经习惯,并且很是自觉地不停找话题。又或者说,她一整个晚上没有说话,已经快要憋死了,此时并不需要人回应。“你为什么突然想玩打枪?看不出来呀,你还挺厉害的!”钟意忍不住想象,如果顾清淮实弹射击会是什么样子,肯定帅得人流鼻血。顾清淮目光干净到冷淡,比冬夜寒风还要冷冽几分,最后落在她微微翘起的嘴角。为什么玩枪。因为看你好像喜欢那只蠢兮兮的鸭子。到家之后,钟意又把注意事项跟顾清淮叮嘱了一遍,从换药到保证伤口干燥再到睡觉千万千万不要压到……事无巨细,像是在安排生活不能自理的小朋友。洁癖如顾清淮,不让他洗澡他也不管不顾洗了,烂掉的衣服扔到洗衣机洗干净晒到阳台。他身上是纯白t恤和浅灰运动长裤,手抄在兜里斜斜倚在墙上,眼皮半搭敷衍道:“知道了。”钟意看他他这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就来气,双手叉腰昂起头,皱起的小眉毛别提多严肃:“请遵医嘱!”“嗯,”顾清淮被她吵得脑袋都要炸了,懒懒一掀眼皮,微微低头:“谨记医生大人教诲。”还是那清清冷冷的声音,可就是带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调笑意味,钟意心脏轰鸣。那种心跳过快的感觉去而复返,她的心脏被豌豆射手当豌豆一样突突突射出来撞击着胸腔,在他的注视下走到沙发旁边,同手同脚。她需要静静,可让她浑身血ye倒流的是,她坐下之后,顾清淮也在她身边坐下。一身干干净净的沐浴露味道,不受控制往她鼻腔里钻,让她不注意到他都难。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个刚刚出浴的美人坐在自己左手边,这谁扛得住?色令智昏,钟意脑袋混沌,耳边好像还有他清清冷冷的声线——“给你赢一个,不准再哭。”“小姑娘,告诉叔叔,喜欢哪个?”她从一个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