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迟看着她的背影,缓缓弯唇。
金银斋在二月廿二这日开张的。
开张这日,乔绾也特意换了身新衣,挑了铺子里华丽的首饰戴上。
炮竹声阵阵,宾客凡购十两银子者,皆送一枚Jing致的梅花点翠铜簪,且斋内点心与茶水无偿供应。
一时之间,金银斋内涌进不少人,有看个新鲜的,也有燕都贵女的侍女前来选首饰的,更有些女扮男装的千金小姐拿着纸鸢路过此处,见到这里格外热闹,好奇地进来闲逛一番。
总之这一日后,金银斋因少见的买赠及无偿的点心茶水,在燕都很快传出了名号。
这日晚,乔绾特意和倚翠一同请了账房先生及几个绣娘、伙计庆祝一番。
在燕都最好的酒楼要了一大桌的酒菜,干喝酒太无趣,几人索性玩起了飞花令,玩到后来,乔绾几杯酒下肚,人也有些虚浮起来。
而此刻的慕迟正站在府邸门口,目光沉沉地看着逐渐昏暗的街道,等着乔绾的归来,神色逐渐不安。
乔绾不愿让人知道金银斋与当朝太子有干系,明令他这段时日不许去金银斋。
可如今天色大暗,乔绾却始终没有归来的迹象。
慕迟心中阵阵焦灼,越临近诸国到达燕都的日子,他心中便越是慌乱,越忍不住胡思乱想着,是不是景阑早已入了燕都,是不是……乔绾也知晓了此事……
今日前往金银斋的人必然鱼龙混杂,说不定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想到此处,慕迟心口处陡然一沉,再等待不得,飞身朝金银斋的方向而去。
刚走出几步,一辆马车便徐徐朝这边驶来,慕迟的脚步一僵,看着张伯“吁”了一声停下马车,车门推开,乔绾率先跳了下来。
只是落地时,她的脚步有些不稳,一旁的张伯忙要搀扶一把,却没等挨到乔绾的手臂,眼前白影闪过,慕迟已经稳稳扶住了她:“你喝酒了?”
乔绾有些迷茫地抬起头:“倚翠?”
慕迟扶着她的手微僵,有一瞬间竟格外嫉妒倚翠,能得她如此的信任。
一旁正扶着倚翠的司礼察觉到自家公子冷凝的气场,默了默上前道:“属下先扶倚翠姑娘去休息。”
慕迟未曾言语,垂眸看着眼前的乔绾,俯身将她横抱起,吩咐人备好醒酒茶及热水,大步朝卧房走去。
直到进了卧房,慕迟仍未放手,只坐在床边,仍紧拥着她。
这是这段时日,她与他仅有的亲昵。
话本上说,喜欢一人会想与之亲昵接触,他想,他大抵是喜欢极了她。
慕迟的手忍不住收紧,轻轻靠在她的肩窝处,感受着丝丝缕缕的炙热将他包围在其中。
许是今日见到诸多拿着纸鸢的千金小姐,乔绾做了一个关于纸鸢的梦,睁开眼,眼中仍旧朦胧。
慕迟察觉到她的清醒,拥着她的手一僵,怕她因着他逾矩的动作而心生不悦,手不舍地松了松。
乔绾却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喝了酒的双眸亮得惊人:“慕迟?”她脆声唤他。
慕迟怔愣,看着眼前一身火红衣裳的女子,恍惚中觉得仿佛回到了公主府中,她仍是娇纵的长乐公主。
“嗯。”他轻声回应。
乔绾眨了下眼睛,好一会儿道:“我梦见我去放纸鸢了……”
慕迟顿了下,凝望着她的眼睛:“可是想放纸鸢了?那我们明日去……”
“却不是和你,”乔绾打断了他,眼中的光亮暗了下来,“你听闻我要放纸鸢时,嘲讽了我。”
慕迟僵住,当年的记忆钻入脑子里。
她满眼热烈地要他陪她放纸鸢时,他却在心中嘲讽她的幼稚与不自量力。
慕迟惶恐地紧拥着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那些曾经的冷漠与利用,终究成了扎在他心口上的利刃,轻轻一划,便是剧痛无比。
乔绾被禁锢在怀中,不适地欠了欠身子,眯了眯眼,清醒了几分,她抬头看着烛火中中眉眼惊艳的男子,没好气地冷哼一声:“混蛋。”
慕迟的手凝滞了下。
乔绾又道:“畜生。”
“王八蛋。”
“疯子!”
慕迟看着她委屈的双眸,安静地任她骂着,等她停下方才道:“将今日的药喝了,我方才命人问过御医,可暂停一日药熏。”
乔绾想到刚刚那个梦,仍觉得生气,接过药一饮而尽后直接背对着他躺回床上。
慕迟定定看着她的背影,头上的发髻微乱,华丽的珠钗步摇颤动着。
他俯身替她将珠钗一根根地抽了出来,却在抽出藏在发髻中的一根发簪时微顿。
她并未佩戴那枚玉蝶珠钗,反而戴了一根金丝镂花簪,簪尾下垂落一根金丝,金丝上巧夺天工地雕刻了一只凤鸟,华丽至极。
可那根金丝下,坠着一枚圆润的红玉珠,像一滴血珠,也像一枚红豆。
大齐国境南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