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窸窣细碎的脚步声后,宫墙拐角的花丛后,转出一位红衣美人。
当她走到光线稍稍明亮之处时,李心玉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愕然道:“柳拂烟?”
“公主认得我?”柳拂烟孤身一人,一步一步走出Yin影,艳丽Jing致的面容在将尽未尽的灯火下显得格外动人。
她站在七步开外的地方,朝李心玉盈盈一福,红唇勾起一个艳丽的弧度,柔声道,“不知罪妇可否有幸,请公主移步一叙。”
说罢,她侧身朝着一旁花苑中的凉亭,做了个请的手势。
“公主莫要轻信。”白灵警觉道,“此人来路不明,小心有诈。”
李心玉伸出一只手,示意白灵噤声。她笼着袖子,微笑着打量柳拂烟。
近距离一看,柳拂烟确实生的很美,高鼻深目,肌肤是不同于中原人的雪白。她虽不如李心玉年轻Jing致,但美得浓艳而张扬,举手投足如同成熟盛开的牡丹,风情万种。
“自从欲界仙都被一把火烧掉之后,本宫便一直想找个机会同柳姑娘聊聊……”说到一半,李心玉又轻轻掩唇,伶俐道,“不,现在或许应该改口,叫您一声裴三娘子了。”
“罪妇斗胆,有些话无论如何都要与公主说说。只是,这外头更深露重,还是请公主移步亭中一叙。”见白灵戒备,柳拂烟又低声一笑,撩开袖子,露出一截皓如霜雪的手臂,平静道,“当年裴家灭族之时,兵部尚书忌惮罪妇将门之女的身份,已命人挑断了罪妇的手筋,如今,我已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不会威胁到公主的安危。”
她的手腕上有两条细长的伤痕,虽然疤痕颜色淡去,但在雪白的肌肤上仍显得触目惊心……也难怪裴三娘子会如此痛恨李氏皇族,多半是被下头的人动了私刑,迁怒于李家。
李心玉沉yin了一会儿,伸手按在白灵的剑柄上,将她拔出一寸的剑刃推回鞘中,低声道:“在七步开外守着,本宫去会会她。若一盏茶后我还未动身,你便见机行事。”
白灵收剑退后一步,点头道:“是。”
李心玉跟着柳拂烟进了花苑的凉亭。
夜晚的石桌石凳有些沁骨的凉意,李心玉坐下,手拢在宽大的礼衣袖中,问道:“裴三娘子为何会出现在深宫之中?而且,看你的样子,似乎可以来去自如。”
柳拂烟嘴角含笑,没有一丝破绽,淡然道:“托令兄的福。”
“皇兄?”
“自从欲界仙都被烧毁,太子殿下出宫寻过我一次。他见罪妇无家可归,甚为怜悯,便将我带入宫中,充为掖庭宫的奴婢。”
“欲界仙都的官奴,和掖庭宫的奴婢,虽然同样为奴,可意义大不一样。”
官伎无法赎身,须终身在欢乐场中为权贵卖笑;而掖庭宫的奴婢若是得了主子的恩宠,便可恢复自由身……
想到此,李心玉感慨道:“看来,皇兄真的在你身上花了不少心思,以他的性子,能想出如此迂回的法子将你接进宫中,已是十分难得。皇兄向来是个冷情之人,只有面对自己在意之人,才会费尽周折的讨她欢心。”
前世的李瑨在二十岁那年娶了太傅家的孙女,是个中规中矩的温婉女子,婚后两人说不上多么恩爱,但好歹育了一儿一女。后来城破,妻儿离散,也不知后续如何。
李心玉万万没想到,重活一世,轨道大不相同,太子哥哥竟然一头栽进了裴三娘子的怀中。
欲界仙都,高楼抛绢,一见误终生。
李心玉一时思绪纷杂,拿不准哥哥与柳拂烟是良缘还是孽果……
正陷入沉思,对面的柳拂烟却悠悠开口,轻声道:“太子殿下的这份情义,罪妇自然铭记于心。但,公主可曾知道,罪妇也曾有过青梅竹马的心仪之人?”
李心玉怔然。
“他是挽金弓、跨白马的羽林郎,与裴家两代世交,若没有当年皇后遇刺的飞来横祸,他与我本该是儿女成双的寻常夫妻了……可惜,裴家覆灭之后,他亦受此株连锒铛入狱,最后竟活活饿死狱中,不曾见我最后一面。”
夜色静谧,一滴泪划过柳拂烟微翘的嘴角,又飞快被她用手抹去。她说,“我无法拒绝太子殿下的殷勤。可试问公主,若你处于罪妇这般的境地,该如何自处?是感恩戴德,还是……恨之入骨?”
李心玉渐渐收敛起笑意,直直的望着柳拂烟的眼睛。思忖片刻,她无比清晰地说:“当年母后遇刺一案,父皇悲痛之下处理草率,听信jian佞谗言,致使裴家覆灭,这一点,本宫绝对不会为父皇辩驳。他当年犯下的错,如今已经尝到了恶果:妻子离世,龙体欠安,长期服食丹药已掏空了他的身子,不知还能活几个年头……可是,皇兄是无辜的,当年案发之时他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顿了顿,李心玉闭目,深吸一口气道:“我无权要求你宽恕他什么,复仇也好,昭雪也罢,本宫愿意奉陪。只是皇兄是个傻过头的痴人,什么都容易当真,三娘子若是对皇兄无意,便不要给他希望。”
“公主不必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