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那年父亲的话,犹如还在耳侧回响,那么清晰,又那么遥远,一字一句宛如刀绞,他忘不了父亲临死前睁着赤红的眼,仰天悲愤道:“苍天无眼,昏君当道!”
而这个昏君的女儿,却又睁着单纯无辜的眼睛,将这柄剑递到了自己的手里。
那一瞬,裴漠是犹疑的。
李心玉明明知道自己有着一个危险的姓氏,难道就不怕他会拿着这把剑杀了她吗?
还是说,她是在试探他的底细?
裴漠喉结动了动,眼底风云交叠涌现,最终又归结于平静。良久,他又重复了一遍:“公主要将它,给我?”
李心玉腹诽:废话!我厚着脸皮向忠义伯夫人求来此剑,不是为了物归原主,难道还是为了拿来砍萝卜吃吗?
“此剑是裴家的,你也姓裴,我看它跟你有几分缘分。你若不要,我就送给白灵了!”她说着,故意转身要走,眼睛却不断偷瞄裴漠的反应。
“别。”
裴漠下意识伸手扳住了李心玉的肩,另一只手从她身侧越过,以一个半圈住她的亲密姿势,拿走了她手中的青虹剑。
李心玉背对着他,忍不住翘起嘴角,享受那一刻似抱非抱的温暖。
两人衣料相触,一触即分。裴漠将青虹剑拔出一寸,锋利轻薄的剑刃上倒映出他凌厉的眼眸。嘴角不自觉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轻声道:“这把青虹剑,是公主为我赢回来的。”
用的是十分笃定的语气。
李心玉有种被看穿一切的心虚,又嘴犟道:“你倒是想得美,天还没黑就开始做梦了。” 熟知她越是反驳,便越是泄露自己的没底。
裴漠那股由贺知秋制造出来的不快之感瞬间消散,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淡墨色的眼睛锃亮锃亮的,一向沉稳的声线染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说道:“公主能将这把名剑赐予我,我很开心,就当是公主送的信物了。”
‘信物’二字令李心玉特别不自在,她伸手去抢裴漠手中的剑,“再废话就还我!”
裴漠却仗着自己个子高,将剑高高举起,使得李心玉跳起来也够不着。
李心玉伸长了手也够不着,宽大Jing美的袖口滑向小臂,露出一截白嫩的小臂。裴漠的视线落在她如玉的皓腕上,眸色深了深,只觉得襄阳长公主也就是个没长大的姑娘,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憎。
她本就生的美,是张及其讨喜的脸,笑起来更是明媚。
裴漠喜欢她的笑,干净,明丽,仿佛可以荡清一切忧愁。
不知为何,裴漠对她放下了不少心防,想也不想,竟直言问道:“你待我,不像是待一个低贱的奴隶,我能感觉到你是在乎我的。”
“谁在乎你了?本宫二十六个……”
“知道了,二十六个男宠,公主说了多少次了?”一提起这些男宠,裴漠刚拨云散雾的心情又蒙上了一层Yin云。他略带酸意地问:“加上太史令贺大人,该有二十七个了罢?公主何时将他们并排牵出来溜溜?”
“裴漠,你真是越发放肆了,谁让你这么跟本宫说话的?”李心玉不太喜欢他这般咄咄逼人的样子,总觉得像是脱了缰绳的野马,难以掌控。她倚在廊柱下,伸手去抠上面的雕花,哼道,“本宫有多少个男宠,与你何干?”
“自然有关系。”裴漠想了想,有些为难地说,“算上太史令大人,我就该排在二十八号,若是再添两个,我跌出了前三十,岂不是一个月从头到尾都服侍不了公主了?”
“你……”李心玉目瞪口呆地看着裴漠,半晌,颤声问,“你吃错药了?你是裴漠吗?”
裴漠恍若不闻,将脸侧向一边,理直气壮地说:“我比贺知秋先来,我要排在他前面。”
李心玉缓缓收敛了嬉笑的神色,面容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她沉默了许久,仿佛陷入了回忆的漩涡,半晌才一字一句道:“这不是前面后面的问题。裴漠,本宫告诉你,你是本宫的打奴,不是男宠。”
裴漠垂下眼看她,睫毛颤了颤,问:“有区别么?”
李心玉凝望着裴漠,眸光闪动,眼中满是与年龄不符的通透,“我从未把你当男宠对待。别人都可以是,你不可以!”
冬雨萧瑟,孤鸿声远,屋檐上的雨水地落在青石台阶上,发出滴答的声响。
来清欢殿这些时日,李心玉一直都是笑yinyin的,这是裴漠第一次看见她如此疾言厉色。那一瞬,裴漠已然忘记了自己接近李心玉的初衷是什么了,他只知道自己此刻满腔的不甘和失落。
裴漠甚至来不及细想自己究竟在不甘些什么。
静默片刻,他率先开口,问道:“为什么我不可以?”
为什么?
这个答案,李心玉已经用命来偿还了。她不想裴漠再走前世的老路,她只想他安安分分的,做自己身边最忠实的一条狗,一条永远都不会反咬主人的狗。或许有一天,待他消弭仇恨,她会放他远走高飞……
“是我的样貌不如他们,还是如你哥哥所言,我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