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文斌是在黄昏时分被俞诚期带进宫的。
皇上当着安国公府一众女眷的面,仔仔细细地盘问了蒋文斌。蒋文斌当然不敢隐瞒,他将自己心中的怀疑,一五一十地说了清楚,包括他之前任兵部主事时,是如何发现了赵知良的猫腻,又包括赵知良回兵部之后,他是怎么日日紧盯赵知良的一举一动,还包括他对于何文茂的怀疑和猜测。
在蒋文斌的讲述过程中,皇上一语不发,坐在御案后居高临下地紧盯着蒋文斌,表情威严,眼神中的压迫感十足。他一个问题都没问,就这样静静地听。
蒋文斌花了很长时间才将这些事讲清楚,他的话音落下后,整个御书房安静一片,似乎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作为一个区区五品官员,这还是蒋文斌第一次离皇上这么近,因此他不可避免地有些紧张。
皇上蹙起眉,若有所思地用手指轻叩桌面,发出细微地“笃、笃”地声音,这反倒让整个御书房的气氛更加凝滞,蒋文斌在这样极具压迫感的气氛中,忍不住开始冒汗。
幸好皇上并没有沉默许久,但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却让蒋文斌有些犹豫。
皇上问道:“此事还有谁知晓?”
蒋文斌微微一顿,立刻答道:“北境安国公,臣昨夜在安国公府,将此事告知了安国公夫人与府中幕僚。幕僚先生们已经去信通知国公爷了,用得是紧急鸽哨。”
蒋文斌那稍纵即逝的犹豫并没能成功瞒过皇上,他话音落下后,皇上紧紧盯着他低垂的头,眼神威厉:“只有安国公?”
一句短短的反问,但语气中威势极重,让蒋文斌瞬间丢掉了那一点点隐瞒的念头。
“还……还有臣的好友,户部谢侍郎。”蒋文斌小声答道。
“户部谢常静?”皇上冷笑一声:“看来,你是怕户部出事,牵连到你的朋友,所以提前给谢常静通风报信了?蒋文斌,你可知按照大周律,你这算什么?朕再问你,你在朕面前说你和谢常静是朋友,你这又算什么?”
“皇上,臣冤枉。”蒋文斌冷汗直流,立刻一个头叩到地上:“谢侍郎会知道这件事,是因为臣收集的这些关于赵知良的证据,一直保存在他手中,这两份供状和一份库单,是臣今日晌午刚刚从谢家拿回来的。证据在谢侍郎手中已经几年了,是他在御史台的时候,臣亲手交给他的。当时臣希望通过这两份证据参倒赵知良,但谢侍郎看过之后,说只有口供和一份库单,算不得板上钉钉的铁证,想要扳倒赵知良恐怕很难。所以证据就一直留在小谢大人那里了。”
“这倒有意思。”皇上轻笑一声,但脸上却毫无笑意:“赵知良最终还是被参倒了,免了职。朕倒是记得,当年参赵知良的御史,似乎与谢家关系也不错。看来你与谢常静可真是密友啊!他绕这么个大圈子,最终也替你办了事。蒋文斌,你还没答朕的问题呢,你在朕面前说你和谢常静是朋友,这要按照大周律的说法,叫什么?”
“朋……朋党。”蒋文斌低着头,小声答道。
“你们不错啊,在朕眼皮子低下结党。”皇上的语气十分冷凝:“蒋文斌,你有什么冤枉的?”
“皇上!”此时坐在一旁凳子上的穆老夫人昂起头,高声开口说道:“朝臣结党的确违律。可蒋大人和小谢大人是同榜,两人都未入仕的时候,就是朋友,难不成还能因为做了官,就生分了不成?若是如此细究,去年老身的儿子去世,蒋大人披麻戴孝,当着一众官员在灵前执敬师礼,您是不是也要一齐问问?”
“老夫人莫急。”皇上淡定地答道:“军资被劫,两位穆氏公子下落不明,此事事关重大,总要先将内里关系理清楚了,才好办事。比如,户部谢侍郎是知情人,这就等于谢相其实心里也是有数的?”
“不仅是谢相心里有数。”蒋文斌猛地抬起头,也顾不得害怕了:“若是臣的猜想没错,那李相也是心里有数的。赵知良是李相的学生,当年的事,李相和前兵部周尚书都是知情的,那两份口供里都有提到。”
“所以派谁去查?”皇上转头望向穆老夫人:“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联合彻查,总得有个牵头负责的。安国公府的案子,内里又有可能牵涉戎狄jian细以及复杂党争,因此查案的人须得分量足够,才能压的住。谁最合适,这才是朕最关心的。谢相提前知情,儿子又是户部侍郎,若是派他去查,谁能保证他不会偏颇营私?而李相则可能与当年旧案有涉,难保他不会为了遮掩当年的事,混淆视听。王知秀是现任兵部尚书的同榜,而若是派顾大学士,一则他儿子也在户部任职,二则恐怕……”
皇上抬眼瞟了一眼站在穆二夫人身后的顾仪兰,眼神中意味十分明显。顾家是穆家姻亲,按照律法应当回避。若是硬派他去彻查牵涉穆家的案子,恐怕会惹朝臣非议。
原本一直安安静静跟在婆婆身后的顾仪兰被皇上的眼神一扫,突然跪下了。皇上有些意外,他看出顾仪兰似乎有话要说,因此点了点头,递给了顾仪兰一个鼓励的眼神。
“陛下,”顾仪兰微微垂下头,恭恭敬敬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