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楚誉噤了会声,不禁叹道:“陆明昶,你如今行事,实在是太过冲动了。”
他放下手中的邸报,苦笑了一声,事出从急,可做了便做了,他不后悔,亦不会回头。
他思忖了良久,骤然抬眼道:“我不在的时日,你帮我多看着点。”
钟楚誉自是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他的商队与公主府也是有些往来的,打探消息,稍作留意,他也能做得到。
他点点头,沉yin道:“知道了,我替你看着就是,你可千万留着这条命,别指望我会替你看着一辈子。”
他笑了笑,拍了拍钟楚誉的肩,沉沉地溢出两个字:“多谢。”
待陆靖从书房出来,已至定昏,他眉心轻跃,胸口沉沉闷闷。
他躺于榻上,一阖眼,再次陷入那些杂序无章的梦中,浮浮沉沉间,宛如溺水求生的人一般,伸手触不到边。
(前世)
魏元三年,喀族老可汗溘然病逝,五王子布扬泰继承可汗位。
喀族占据边防要塞,以过道之名,向大魏索要五十座城池,魏元帝沉迷女色,无心朝政,数次割城赔款求和,而布扬泰狼子野心,始终不愿屈于臣下,赔款不到数月,竟撕毁盟约,侵扰边境。
草原营帐内,小姑娘气若游丝躺在榻上,灯半昏时,她似听见热闹的歌舞声。
微风卷起帐帘,外头草汀篝火,众人轻歌曼舞,热闹无比,而不远处的营帐内仿佛与这场篝火盛宴完全割裂开来,处于天地的另一端。
帐内一盏微弱的烛火轻轻晃动,夏诗掩唇,发出低低啜泣声。
阿照缓缓睁开了眸:“夏诗,外头在庆祝什么?”
夏诗跪在她床前,抹了抹眼角的泪,局促道:“什么都没有,公主今日睡得少,再睡一会吧。”
她毫无血色的唇轻轻蠕动,虚弱道:“我如今还有什么听不得的,夏诗,竟连你也要骗我吗?”
夏诗猛地摇头,哽咽着声,如实道出:“可汗今日出兵,攻占至大魏境内的守城,大魏无兵争援,守将更是弃城而逃,外头便是在庆祝此战大获全胜。”
阿照仰头望着帐顶,静默良久,骤然泣声:“父皇,大魏山河飘摇,是云阳……是云阳对不住您。”
她喊罢,剧烈地咳嗽起来,浑身更是止不住地发抖。
夏诗惊慌,握住她的双手,急道:“公主,你等着,我这就去请郎中,您撑着,千万别睡。”
她连忙爬起身,正要冲出去之时,布扬泰掀开帘子,大步踉跄而进,夏诗走得急,险些撞上他。
布扬泰浑身酒气,不管来人,直接抬起脚,狠狠朝她的胸口踹了上去,夏诗猛地扑倒在了地上。
他大骂道:“没长眼睛的狗奴才,急着上哪去。”
夏诗泪眼盈盈,焦灼道:“可汗,我家公主病了,需要请郎中来。”
布扬泰抬眼,瞥了一下榻上的人,哼笑道:“晦气东西,还请什么郎中,我正等着她死呢。”
阿照来草原的第一日,便被郎中诊断出得了痨病,肺痨之症在草原上无异于瘟疫,具有极强的感染性,布扬泰因而从不敢近她的身,就连她的营帐也不曾来过几回。
阿照强撑着身子,低道:“来人,可汗醉了,扶可汗回王帐休息。”
她来草原不过一年,却无数次见他残杀大魏子民,有被活活烧死的,有拖在马背上踩死的,她憎恨布扬泰,不愿与他在同一个地方待着。
布扬泰看着小姑娘面色苍白,浓重的病气却依旧盖不过好颜色,看着她这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布扬泰火气翻涌,这位公主对他而言,就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玩物,可买来的第一日,便有人告诉他,她生了会传染的病,千万碰不得。
看着这赔钱玩意,他怒气汹汹地迈步上前。
夏诗心生惴惴,爬上前拽住他的胡服的衣角,可汗醉酒伤人的事屡见不鲜,公主还病着,再受不得半点糟践了。
她哭求:“可汗,您放过公主吧,我求求您,放过公主吧。”
衣角被拉扯住,布扬泰转过身又踹了夏诗几脚。
阿照惊惶,双手抄起一旁的瓷瓶,砸到了地面,颤着音:“你放开她。”
布扬泰怒火中烧,踢开了夏诗,快步上前。
他一手掐住阿照纤细的脖颈,眼角发红:“敢在我营帐里摔东西,你当你什么人,不过是大魏送来讨好我的玩意,我要是捏死你,没人敢多说一句话。”
阿照呼吸顿窒,奋力挣开他桎梏,可渐渐地,双手无力低垂而下,如同离岸后濒死的鱼。
她看着帐外的烛火以及广阔无垠的草原,阖上了目,眼角处的一滴泪珠从脸颊滑落。
阿照原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里了,是布扬泰最宠爱的姬妾闯入营帐,她救了阿照,却用怜悯的眼神望着她。
那眼神仿佛在说:我不过是可怜你,一个被国家抛弃的公主。
夏诗扑到她身边,“公主,您没事吧。”
她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