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状似无意地说起离奇的上辈子时,一无所知的临清筠仍会选择相信她。
就好像, 无论世事变迁的准则是什么,无论为世人所熟知的常理是什么, 临清筠都丝毫不在意。
他唯一笃信的,只有她。
临清筠察觉江殊澜原本放松的情绪似乎添了些稍显沉重的底色。
他未来得及深想方才的对话,只温声问道:
“觉得不开心了吗?”
临清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答案并非是她想要的, 所以她才会忽然变得有些低落。
江殊澜暗自深呼吸了一个来回, 旋即唇角微弯地看着他, 语气轻快道:
“没有,只是忽然觉得这样很好。”
“眼前的日子好得几乎都有些不真实了。”
能日日与临清筠待在一起,不管去哪儿都陪在彼此身边,能做这些她前世有心却无力完成的事,和他一起把一个个设想变成现实。
这样的日子,真的很好。
望着江殊澜眼角眉梢带着笑意的弧度,临清筠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没再多问。
临清筠越来越意识到,有时他似乎会错失某些关键之处。
他不知道江殊澜为何会忽然在低落与满足之间转换。
但临清筠知道,自己会一点点触及江殊澜最深处的真实。
那里有她还未朝他完全敞开的秘密,也有她最完整的爱意与信任。
他会一一据为己有。
*
客栈门前的队伍越来越短,登记完的学子接连走进茶楼找了位置坐下。
邢愈过来向江殊澜禀报,说客栈已经开始按名册分客房时,江殊澜才让尚辰组织着书生们,开始有关范明真那篇文章的讨论。
江殊澜与临清筠一起静静地听着。
大多数学子都认为范明真写的那篇策论当得起“针砭时弊,振聋发聩”这几个字。
大启并非积贫积弱的小国,朝中也不乏矜矜业业,为国为民的忠臣良将。但国境辽阔,官员无数,其中仍有贪墨渎职之辈。
上次春闱之前,北方便有多处的官员将朝廷的赈灾银层层盘剥。若非有人拼死到京都告御状,北方的那个寒冬险些遍地饿殍。
除此之外,北武国等邻国连年挑衅,边关战事不断,朝中主和派与主战派争论不休,百姓们也人心惶惶。
所以范明真在策论中认为应以更为强硬的手段清理官场蛀虫,以寸土不让,每战必争的态度应对别国挑衅,且列出了很多有一定可行性的主张。
这也是眼前的书生们十分认同的内容。
待学子们各抒己见后,临清筠温声道:
“先帝当初大刀阔斧地改革吏治,量才授官,肃清官场积弊的同时也重视军中将士们的培养,命大启军严抗外敌。这些均成效显著。”
尚辰很快问:“这些不正说明这篇策论中的主张行之有效吗?”
先帝施行的政令要比范明真的主张更加完备全面,但范明真的思路与先帝的改革方向是一致的。
临清筠微微颔首,并不否认,“范明真的这篇策论的确写得很好。”
“大启朝堂沿着先帝铺就的这条道路也已经平稳地走到了如今,虽仍无法彻底铲除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但现下的官场其实已算清明。”
临清筠侧首,发现江殊澜也像其他学子一样专注地听着,只是看着他时眸中多了些缱绻情意。
他心尖微动,在无人注意处紧了紧牵着她的那只手,才转而继续说道:
“只是世事变化,我们已不能再站在往昔看今日的大启。”
“边关战乱已平,北武国的使臣已在京都与鸿胪寺的官员们和谈,大启不需要再将举国之力投入至战事中。”
作为主将,临清筠很清楚这些年来大启在战事上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才换来了眼前的和平与安稳。
“在严格的审查与重刑震慑下,官场贪墨现象已少了很多,但敢放开手脚去做些什么的官员也不多。”
“你们来自各处,应也见过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地方官员。这些人不仅不敢贪墨与犯错,还不敢革新,不敢尝试,各地的发展随之陷入停滞。”
大启近年来其实一直是套用着先帝留下的模子,有小的改动但没有明显的进益,一直停在原地,平静如水的表面之下已经开始逐渐有问题显露。
这才是现状。
来自各地的寒门学子只是意识到当地官员在百姓生活中的存在感日益降低,却不知其实纵观全局后,这原来是那些日益严苛的官员审查带来的后续影响之一。
物极必反,对官员的管理也已过了需要用雷霆手段的时候,该张弛有度才对。
一名书生蹙着眉问:“将军,您的意思是这篇策论放在几年前适用,但如今局面已变,之前的路已经行不通了吗?”
临清筠朝他点了点头。
“战后的大启需要休养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