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清筠以为自己余生都会烂在临府一百四十六人chaoshi的鲜血里,像只苟活的老鼠一样,永远和腐烂及恶臭为伴。
但那日,穿着一身浅红色襦裙的江殊澜走过其他更正常的孩子,独独停在了他面前,把那块软糯甜蜜的花糕塞到了临清筠手里。
才八岁的她是那么干净纯真,眸子里盛着世间最柔软澄澈的善意。
对于临清筠来说,自那时起,江殊澜便是投向无间地狱的一缕光,拽住了他,不让他任由自己沉.沦。
临清筠见过太多种杀人的方式。偶尔午夜梦回,他甚至会分不清那些砍向自己家人的刀到底是不是他挥的。
被梦魇折磨得最严重的时候,临清筠曾疯狂地想杀人,也曾在自己身上练刀。
他甚至会忍不住想,看着鲜血一滴滴从自己身体里流尽时,他是否会觉得享受与解脱。
那时无论什么年纪,被先帝救下的所有孤儿都怕临清筠。
但江殊澜主动走近他那日,曾天真地问他:“哥哥,听他们说你很会打架,那你以后会是大将军吗?”
她还童言无忌地告诉临清筠:“哥哥,你长得真好看,可也好凶喔。”
“我长大了想嫁给你,但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这么凶呢?”
“父皇说也许我会更喜欢拿笔的人而不是拿刀的人,还说我小小年纪不知羞,你说他是不是舍不得我?”
当时临清筠一言不发,只听着江殊澜喋喋不休。
可他最迷茫的时候,还是朝她不经意提起的方向走去,努力进了军营,也不再满身戾气地对待身边的人。
在战场上他不必压抑自己,可以尽情享受刀剑与血rou碰撞撕扯的快感。
只要一想到死在他手里的敌军或许也是当年闯进临府的人,临清筠便会觉得那些梦魇也被他杀死了。
离开战场后他会想象,不会让江殊澜觉得害怕,甚至会让她愿意接近的,会是什么模样。
长此以往,便有了如今的临清筠。
只是他已不记得,当初对那抹暖阳的眷恋与向往,究竟是何时变成了再也无法割舍的深沉爱意。
江殊澜担心临清筠会觉得她狠心利用了江柔那些惨死的侍女,可临清筠知道,其实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失了本心。
不愿在仇恨面前变得面目全非,所以甫一开始她便会不断叩问自己。而江殊澜内里那颗柔软的心是真实的,无需像他一样,不必经过任何伪装。
临清筠把江殊澜鬓边的一缕乌发拨至她耳后,收回手之前轻轻捏了捏她细腻白皙的耳垂。
如愿看见江殊澜亦嗔亦羞的眼神,确认她的思绪已不在江柔与范明真的事上停留,临清筠才温声道:
“澜澜,有些事可以让我去做。”
那些她不忍动手的,不愿目睹的,他都很乐意替她去做。
但江殊澜摇了摇头,柔声道:“那太自私了。”
她有自己的原则,临清筠也有他的。江殊澜做不到让临清筠代替她去突破那条底线。
她不能贪心得什么都想要,又什么都不愿失去。
必要的时候,她愿意放弃某些坚持。
这是她的仇恨,她可以向临清筠求助,却不能让他替她扛下所有,尤其是那些沉重的部分。
临清筠轻轻压了压眉梢。
他不喜欢这种被江殊澜排除在外的感觉。
但他没再多说,只是提醒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皇后得知方才的事后应很快会赶过来彻查。”
人人都看得出来方才江柔的假发髻并非自行掉落,而是有人故意让她当众出丑。
回忆起墨玄峤刚才的反应,江殊澜猜测也许是他做的。
在场文臣居多,总不会是临清筠做的?他一向光明正大,应不会暗中对江柔动手。
但皇后最清楚江柔与江殊澜之间不睦,恐怕会先怀疑她。江殊澜不愿费时与皇后周旋,便点了点头,提着裙子与临清筠一同起身。
见唯阳公主与临将军准备离开,在场也有人想走,他们都知道恐怕会有麻烦缠身。
可这是皇后安排的春景宴,作为臣子未得恩准不能随意离开,并非所有人都能像公主与将军一样毫无顾忌。
留下的众人只能心不在焉地继续喝茶、赏花,维持表面祥和,等着皇后会如何让他们对今日的事守口如瓶。
皇后与皇上十分疼爱云月公主,定不会允许不好的议论再起。
江殊澜和临清筠离开御花园后还未走远,便见宫内一角浓烟滚滚,还有人一边跑一边高声喊着“走水了”。
江殊澜很快意识到那是江柔的寝宫所在的方向。
不难想象江柔与范明真此时的处境,但江殊澜并不关心这场火到底因何而起。她只是笑着问临清筠:“我们现在去哪儿?”
临清筠问她:“宫里有你想去逛逛的地方吗?”
江殊澜弯着眸子,语带调笑与暧昧道:“我想去一个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