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生努力平复自己心中激动,他喘息着说:“我想帮点忙……就像你一样。”
男人的笑意深了些:“像我一样?”
“像你一样,只做好事,成为真正的侠客——”
男人温和地看着他,说:“你会成为侠客……但不必像我一样。”
他转身步入雾气中,寂生怔怔地立在原地想,他永远无法忘怀这一天。
这一天里,他爱上了一个姑娘,见到了心目的侠客,前者是一句誓言,后者是想践行的人生。
寂生离开十二寨,他伤势不少,甚至手脚都没什么力气,但他把马催得很快,因为他迫不及待想让女孩知道这些,把这一夜的激荡说给她听。
虽然才见了一次面,但他已经有很多、很多话要说给她听,绝不会再那么笨拙——
茶摊依旧,女孩却不在那里。
有人说,女孩的父母昨天隔壁镇吃酒席,迟迟未归,她心里担忧,便孤身去寻了,结果自己到现在也没回来。
那地方,正是离十二寨最近的那处城镇。
寂生催马折返,狂奔半时辰后,却见到了地狱般的景象。
废墟,尸骸,焦黑浓烟,他不知道这个镇原本是如何,但它绝不该是这副被洗掠的模样。
有人在哭喊,有人在咒骂,他茫然听着,原来是昨夜东海十二寨逃出的匪徒来此,造下如此罪孽。
他打听阿香的下落,有人说,这个女孩的父母被亡命之徒杀死,而她自己被一个青衣人带走了。
“那些贼人还想杀她,结果一个穿青衣的忽然出现,问她想不想报仇,若想,就得跟他走。”
“那人好生古怪,这种天气穿得厚厚实实,连脸面都遮住,不晓得他怎么看路,出手倒是凶狠,就抬了一下手,对面全死了……反正,你说的那女孩已经跟着他离开。”
寂生恍惚着,几乎站不住脚,镇上百姓不知道那人是谁,但他很清楚,这种种特质表明,那是青云会的人。
那个笑声如出谷黄莺般的女孩,被青云会带走了。
他才发过誓会回来寻她,保护她安稳顺遂,他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当侠客,他还年轻,踌躇满志,以为世间危险不过如此。
然后,他的牵挂便断在眼前。
从那天起,寂生开始寻找她,他去了更多更远的地方,杀了更凶狠残忍的敌人,终于在几年后,某个漂浮着彩云的村庄,见到了他想念的姑娘。
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忍不住落泪,可是她一点也不伤心,甚至像从前那样,双眼蕴了江南的水雾,微笑着问他,来的路上是否辛苦。
她说,她已经看不见,但能闻到他身上尘埃与血腥的味道,这几年过去,你有没有成为想成为的大侠?
她说,我也记得那一天,那个春末,你骑马经过了我的茶摊,我从未见过这么英俊的少年,你跳下马找我要茶水,我开心又慌乱,一碗茶打了好久才送来。
她说,那碗茶是我故意打翻的,不是这样,你怎么会留下来?
我时常会回忆那一天,那是我见过的最后的春天。
第131章 月下雪(下)
相别四年, 寂生不再是那个打马过春风的少年,他走过漫长夜雨,终于站在朝思暮想的姑娘面前, 而她却无法看见他。
也看不见他此刻脸上的哀伤。
他想告诉她,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懊悔,为那句未能实现的诺言。如果他不贪恋那一夜的激战,不去追求一时惩恶扬善的快意, 他还能早点回去寻她,或许一切不会这么糟。
他还想说,他见过太多人间事,当初的满腔热血已经消弭, 他早就做不了侠客,已经是个麻木不堪的普通人。
那些沉痛的,深歉的话, 在看见女孩结满雾气的双眼时, 忽然变得如此软弱无力。
她倚靠着残破的门框, 坐在光与暗的交界处, 皮肤是诡异的惨青, 手腕细瘦伶仃到连看上一眼都是不忍。
寂生不难想象她这几年的境遇,青云会豢养的毒人,饲喂各种毒药毒汁,感官逐渐迟钝缺失, 直至每一寸体肤都能轻易杀死触碰的对象。
她被带到这里, 任务是杀死隐藏在村中的某位大人物,如今那人已经死了, 连带着整个村的村民。
昔日美丽村庄变作死寂, 尸体从村口蔓延到农田, 每一具都乌黑可怖,鲜血静静流淌扩散。
而凶手靠坐在血泊中,对一切浑然不觉,只对着多年前失约的少年,露出一个微笑。
像他们初次见面那样的,羞怯而期待的笑。
她扶着门框,摇摇晃晃地站起,连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迟缓吃力。寂生想上前搀扶,她感受到靠近,立即轻轻摇头。
“不能随便碰我,”她带着歉意说,“会很危险。”
彩云垂在天边,失散太久的他们终于相见,女孩看不见他如今的模样,而他甚至不能握住她脆弱的手。
寂生没有说话,他静静地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