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对,他二楼墙上不就挂了一幅超大的、贵得要命的画么。
但是他这个人品味太好,要是送他画,那得多少钱啊?
黄栌不死心,又问了杨姨一句:“他只喜欢画么?”
“嗯。”
杨姨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片刻后,忽然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眼角皱纹舒展,“我记得那时候,宴礼正是青春期,整天不着家,到处去看展。我怕他学坏,青春期的小孩子很容易学坏的。我就想着,得和他找点共同话题。我在家背那些他喜欢的画家的名字,国外的画家名字真的很拗口,我背了很久的……”
等杨姨把那几串画家的名字说出来,黄栌心如死灰。
算了吧,不能送画。
可太贵了。
别说是她,哪怕她爸黄茂康,如果送出这种价值级别的礼物,估计也只有等她爷爷100大寿吧……
晚上,黄栌有些失眠。
画展之后她一直有些失眠,反倒是发烧那几天睡得最好。
好歹她也是个学画画的,却不敢说自己画一幅送人。
不像妈妈……
黄栌用手机搜妈妈的名字,跳出来的履历十分Jing彩。
她妈妈是艺术家,和爸爸离婚后一直活跃在国外。
记忆里妈妈很少笑,对黄栌仅有的夸奖,是她四岁那年。
虽然仲皓凯说过,“四岁的事你能记得个屁啊,我小学的事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但黄栌就是记得,还记的很清晰。
她记得自己偷偷溜进妈妈的画室,装模作样地拿了一支铅笔,在纸上乱画。
她画得很丑,简直不知所云,但妈妈长久凝视着那张纸,然后忽然笑了。
妈妈说:“你画的是太阳吗?”
“是太阳公公刚睡醒的样子。”
“甲骨文里的太阳出升,就是这个样子的。画得不错。”
后来黄栌长大一些,知道了妈妈说的那个字。
是甲骨文里的“旦”,代表天亮的时候。
黄栌就是因为妈妈这样一句夸奖,逐渐爱上了画画。
6岁时开始学画画,一学14年。
入大学前还好,以临摹和备艺考为主。
那时候她还觉得自己有天赋,可能是遗传了妈妈。
不过现在想想,也许她什么都没遗传到。
今年大三了啊,黄栌在心里叹着。
之前接触过的很多学姐学长,那么优秀呢,毕了业之后,都没有发展成艺术家。
有的去当了老师,有的去做了大公司里的美工,甚至有做了一段时间自由画师,回老家考公务员的……
该不会毕业以后,我也要去考公务员吧?
楼下忽然传来车库电动门开启的声音,打断了黄栌的悲观叹息。
她推开窗,向下张望,果然看见一辆黑色SUV。
那是孟宴礼的车。
夜里1点20分,他回来得可真晚。
黄栌想着,反正自己也没睡,把钱和身份证还给他吧。
万一明天孟宴礼又不在家,出门办点什么事情的话,没有身份证还是挺不方便的吧?
黄栌匆匆在连衣裙外面穿了件外套,又把散乱的头发整理好,拿上信封和身份证,等在楼梯旁。
她以为孟宴礼会上楼,毕竟他的卧室也在二楼,碰面给他就行了。
但等了半天,楼梯一点动静都没有。
还是下楼去找孟宴礼吧。
担心吵醒杨姨,黄栌没开灯,在黑暗中摸索着悄悄走下楼。
走到最后两节台阶时,她看见了孟宴礼。
客厅里有一张深灰色的沙发,孟宴礼仰着头,靠坐在沙发里。
右侧是那面整扇落地窗的墙,夜灯余晖透过茂密树梢入室,在静夜中斑驳陆离,隐约照亮孟宴礼半张面孔。
他闭着眼,眉心紧蹙,看上去略显疲惫。
黄栌捏着信封和身份证,站在楼梯上没动。
突然想起自己来青漓的第一天晚上,曾看见孟宴礼站在庭院门口同一个女人告别。
会是因为分手而神伤吗?
黄栌本来不该过去打搅的,可她有过很多个独自在家的夜晚。
黄茂康出差回来问她有没有无聊,她都会乖乖说没有,过得很开心。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曾经迫切地希望自己有一个兄弟或者姐妹,能陪她聊天说话。
孟宴礼周身萦绕着“生人勿近”的气质,黄栌还是自作主张,下了个决定:
不能让他一个人这样悲伤地停留在这个客厅。
这个在夜晚里,连夏虫也宁静的、空旷的客厅。
黄栌走过去,站在沙发旁,轻轻叫了一声:“孟叔叔。”
仰着头的孟宴礼没动,只缓缓睁开眼睛,视线瞥向她。
半晌,他说:“车库门升降把你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