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死在这里,该会被蛰得只剩白骨吧。到时候要过数百年才会有人发现她和萧九辰的残骸,也无人能够辨识。
花兮闭上眼。
密密匝匝的声音在地道中响起,生长,伸展,落地,扎根,瞬间繁荣。
花兮睁开眼,发现一颗树种从萧九辰的怀里落在地上,抽出繁密坚硬的枝藤,交错着向外攀爬延伸,形成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枝条在转瞬之间变得粗壮如蛇,狠狠扎入坚实的地底,茂密的枝叶顶着狭小的甬道,撑满了整个空间后,向两侧缓缓延伸开。
是她怀中的那一半通天木种。
通天木的空洞发着浅浅的白光,一道人影从中映出,带着漫天清冷的寒气,一袭白衣,一柄拂尘,脸上束着二指宽的白绫,白绫与宽袖在风中翻飞。
“师父……”花兮哑声喊道,支撑不住,摇摇晃晃跪了下去。
清净上神两指竖在身前,微微一拂,刚刚生长繁荣的通天木瞬间化成齑粉,消散在地道里,铺天盖地的鬼火蜂失去了屏障,向着三人直冲而来。
清净上神一人淡淡站在花兮身前,花兮却感觉面前有千军万马。
“小七,你看。”
他伸出手,手心是一个大繁至简的法印,简简单单的法印散发着微光,轻轻向前飘去,突然间,世界一片安静,所有繁杂的声音都消失了,幽绿色的蜂chao凝固在空中,下一刻如陨落的星辰般尽数落在了地上。
鬼火熄灭,鬼火蜂死。
幽静的地道里倏地飘起雪来,纷纷然然落了一地。
清净上神淡道:“这一式——天地静寂。”
他随手一挥拂尘,上方数百尺的石壁豁然洞开,天光从高处贯穿而下,落在了几百尺深的地底迷窟中。
花兮原本想看师父该如何走出迷窟,原来他并不打算走。
他想走的地方就会有路。
清净上神向她伸出手,声音微叹:“小七,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
花兮眼睛猛地睁大了,她看到一道死亡般的黑影向上神背后袭来,忍不住叫道*T :“师父!小心!!”
小心二字尚未落地,那蝎尾仿佛触到一根无形的细线,从中无声地裂开。
蝎王如雷霆之势,从高空跳下,千斤体重直袭毫不设防的清净上神背后,此时却凝固在空中,狰狞地无声咆哮。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一丝细细的血丝从他额头渗出,从胸前坚硬无比的漆黑鳞甲渗出,粘稠流下,从头到尾,贯穿全身。
悠悠的白雪落在他身上。
嘭的一声,曾经耀武扬威、无人能敌的蝎王,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被整齐地从中剖成两半,一左一右掉在地上,暗红的血仿佛才反应过来,迟迟地漫开血泊。
清净上神一动不动,弯腰伸手,唇角带着淡淡的微笑,手指洁白修长,一尘不染。
花兮把手放在他的手里。
清净上神带她回到了地面,花兮这才看到周围是怎样一副惨烈的景象,整整三日,源源不断的妖族大军侵入蓬莱仙岛,天兵天将在天帝带领下全部从东荒回撤,拼死守护天族神树。
放眼望去尸横遍野,血流漂橹,成千上万只妖的尸体和仙者的尸体胡乱叠在一起,堆砌在神树脚下,暗红的残存魔气萦绕着零星的鬼火蜂,如幽灵般在树下飘舞。
活着的时候他们誓死相杀,死了以后竟然没有什么分别。
高处树冠下新的金字镇魔印金光大盛,圣洁神圣的光芒温暖地普照,圆领白袍滚金边的天帝手持神器谪仙,立在扶桑神树之前,巍峨凌然,不可侵犯,凡是靠近他的妖物,都如冰雪消融一般褪去。
花兮看向上神,发现他正仰视着高处金光缭绕的天帝,身子微微颤抖。
花兮感觉上神的手格外冰冷。
下一刻,天帝似乎若有所感,从空中缓缓落下,迈着步子走向清净上神。
清净上神:“见过天帝。”
天帝:“见过上神。”
两人微微颔首,便是作礼。
天帝眉目带着战场杀敌过后的疲倦:“早就听闻隐居碧落不出的清净上神,如今得见,果然不同凡响。不过上神的眼睛是……?”
清净上神淡道:“旧疾,不便见光。”
“原是如此,”天帝若有所思,“百草谷谷主颜卿仙君似有一味仙草可治眼疾,择日我上门去讨,只是他性情孤僻,不知是否愿意卖我这个面子。”
清净上神道:“天帝挂心,不必劳烦了,区区眼疾,不碍事。目看表象,心看本相。我早已习惯。”
天帝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花兮脸上:“花神女这是……魔气入体?可否容我……?”
红绫舒展,他伸出两指,点在花兮的额心,闭目沉思,脸色逐渐难看起来:“灵脉尽毁,恐怕难逃一死。”
花兮立在一边,心脏猛地一滞,禁不住脊背生寒。
宽袖遮掩下,师父的手温和地扣住她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