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拿那间屋子的门锁当练习,教小见素怎么开锁。一开始是发夹,后来她拿个回形针就能轻轻松松撬开。
——不只是实验室的门,家里大大小小的锁,她全撬得*T 开。
有天下午,尹见素一个人溜进实验室拿了瓶钠出来,连带着隔氧的煤油,一起泼进院子假山的水里。
那次丢进去的钠实际含量只有15克,水面依旧当场炸开一片小型烟花。明晃晃的光芒在水面上盛放,水珠齐上滚,形成绚烂的小型喷泉,带着不可掌控的蓬勃开在夏天。
原地下了场短暂的小雨,晶莹水滴杂乱散开,将周围树木扭曲成绿莹莹的剪影,漂亮得像梵高笔下的丝柏树。
爆炸的声响惊动枝头几只雀鸟,抖了抖翅膀,在天空留下褐色的小点。
滚热的水滴落在尹见素的胳膊上,灼烫感从神经末梢一路烧到大脑皮层。
如果伤得再深一点,痛觉反而会迟钝。
有些新闻写重度烧伤的患者安慰家属说自己不痛,实际上他们也确实不痛——因为能感受“痛”的神经末梢已经受损了。那不是安慰,是机体实实在在的警告信号。
可尹见素那时候只有浅Ⅱ度烧伤,受伤的是表皮生发层和真皮ru.头层,痛感最强烈的那种。
她起了片不小的水疱,从小指展肌爬到桡侧腕曲肌,像蛇身拖开小小的尾巴。
尹见素蹲在地上,拿针一个个戳破胳膊上的水疱皮。淡黄色ye体流出来,在手臂上蜿蜒成河,有种淋漓尽致的痛快。
剥开水疱皮后的创面红润又chaoshi,但没流血。稠红色ye体安安稳稳躺在收缩的血管里,鲜艳欲滴,偏偏收敛得恰到好处,一滴血也没渗出来。
看起来就跟零锰矿一样,一朵朵印加玫瑰攀在肌肤上,秾丽得像幅画。
那是第一次,尹见素稍微觉得生活有点儿意思。
但后来,尝试次数多了,爆炸也变得无聊起来。
小学低年级课少。她放学之后,沈怀瑜往往不知道去哪研究邪门玩意儿了,尹浩松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出差路上,哥哥还在上课,保姆忙着打麻将。
院子里只有小见素一个人。
她就丢了书包,三两下爬上那颗高高大大的槐树——撇开不防毒这点之外,沈怀瑜给她设计的这副身子,体能素质还是相当不错的。
尹见素坐在枝杈上,往下面扔钾、扔钠,看水面炸开一朵又一朵水花,观赏转瞬即逝的易碎美感。
偏头时,旁边的褐鸟扑棱几下翅膀,连窝也不惦记了,飞得老远。
她面无表情扫了眼那几只放弃老巢的麻雀,将身子靠上粗砺的枝干。树皮上面的纹路歪歪扭扭,存在感极强,隔着层T恤也能分毫不差描摹出走向。
可尹见素也不嫌弃,靠坐在上头,两脚跟荡秋千一样晃在空中。掺着暖意的风毫不吝啬拂过脸颊,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带离枝头。
炎炎烈日之下,冲腾的明黄色焰火翻卷缠绕,几乎直上云端,在枝叶的罅隙间一丛丛燃烧着。
槐花的香萦在鼻尖,隔了层朦胧烟水,淡得不真实。
蝉声与爆炸声交织在一起,又将世界拉扯得很近,热闹得像*T 场隆重的庆典,大概是在给夏天办葬礼——郁勃热烈的存在都活不了太长时间。
她以前可真是个小变态。
现在可能也差不多。
九岁的场景和眼前的画面重合在一起。
槐花香和烈阳都消散了,周围空气里只剩下深深凉意。
尹见素看着顾慕尘手腕上那片小水疱,又瞥了眼桌子上摆着的清炒木耳,皱了皱眉毛,问他处理过没。
顾慕尘本来想说处理过了,但看见她的表情,临时改了主意:“没有。好痛。”
咬字带着一点点含糊跟粘稠,跟烤融的棉花糖似的。
……他撒娇真是一回比一回熟。
也就起了一平方厘米的小水疱,倒也不必如此娇软。
尹见素一脸冷漠看他演。
但望着顾慕尘那双亮盈盈的眼睛时,她忽然想起一个西班牙词汇——ternura,词典里的翻译是“柔软”。
这个翻译不够确切。
应该是全世界的樱花都开了,被风一扫,花瓣扑簌簌落在葱茏草丛里,做了一个关于暖春的梦。
或者是家里的猫把东西弄成乱糟糟一团,刚想教训几句,它就把脑袋凑到你的手心,睁着shi漉漉的眼睛冲你撒娇。教训的话出不了口了,转而变成软乎乎的嬉戏。
……算了。
最后一次。
尹见素在心底提醒自己。
“我去拿烫伤膏。”
她进了书房的门,开了灯,往角落找医药箱。
顾慕尘嘴角上扬起来,朝那道清炒木耳说了句谢谢,视线转而追着尹见素走。
最后停留在书房那片略显凌乱的桌面上——
喷火.枪、镊子、钳子,还有几个……小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