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承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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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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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然。亡故土者好比断根飘蓬,伶仃无依,终日不得开颜,还不如以死明志,保全气节。也许是这般罢?”

    娄昙端肃危坐,若有所思。

    事后追想,原在那时,他便引阿昙往死局走,误人子弟犹不自知。

    娄襄这正经师父倒成了挂名的。

    他一生沉浮,早被外物敲打成了个疯子。

    这软弱的男人像块煮熟的肉块,被人咬了几口弃在龌蹉水渠边,一日日腐烂生斑不算,还滋养绦虫去祸害旁人。他疯癫时六亲不认,见不得徒弟比他单纯洁净,情绪上来又掐又打。清醒时又自怨自艾,抱着被他凌虐的娄昙痛哭流涕。

    娄昙消瘦下去,俨然刚点亮不多时便要暗灭的烛,烛焰在风里颤颤巍巍。

    辟烛有心无力,一夜复一夜篡改娄昙记忆,让幻境永定格于白昼,编造一个不那么残酷的现实。幸在这出瞒天过海的戏唱得天衣无缝,阿昙以梦为真,心无忿恨长大,没步娄襄后尘。

    昭定五年,阿昙一十又四。

    辟烛在他梦中扮了八年娄襄。

    阿昙琴道之上日进千里,虽有时自得骄纵,却不逾尺度;

    阿昙未尝识破八年的骗局,喜与他亲近,他欣慰之余又有些怅惘。

    阿昙多病,忌辛辣……饮药后或可食杏脯一枚,多则易生痰。

    ……真真是操碎了心。

    前年岁终,晏与北狄盟于淄州,割淄州以北三城,勒碑为证。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哪怕朔北阴风呼啸于头顶,肉食者宁肯躲入华盖冷观山雨欲来,不忘置一盅佳酿,几叠珍馐。

    元夕之夜,晏宫中筵席大兴。

    琴师居所,孤灯一盏至天明。

    梦境中仍是安好光景,换作一片冬景,纷纷落雪落在园中蔷薇架上,晶莹生姿。辟烛独爱蔷薇,幻境中的红蔷常开不败,冰晶缀蕊,美不胜收。

    娄昙早前听闻天灯祈福的旧俗,兴冲冲央师父同做了盏灯,框架是辟烛以竹搭就,宣纸由娄昙粘上,随意用朱色点些圆点便硬说是蔷薇了——稀稀落落几笔,充其量可说是铺在瓷碗底的相思子,实在是半分蔷薇轮廓也没有。

    辟烛不欲坏小徒兴致,提笔写了来年心愿叠折好贴上,娄昙也无比庄重地书罢,好似天灯真能把心念寄往上神身边去。

    师徒俩在枯树前燃了灯,仰头看它似发光的蒲公英随风挪移,斜飞上空,渐不见影子。

    娄昙的面容在雪光灯光里忽明忽暗,一半欢欣,一半沉凝。他幼时的脸还嫌圆润,而今长开,显出少年人特有的不谙世事的冷峻。他矮下身又提笔在第二盏素白天灯上写了一个奠字,收笔一捺如青刃出鞘,泛着肃杀的冷。

    这盏灯也上了空。

    一许良辰不负,明月永在。

    二愿此景永记,此情长存。

    三敬我大晏将士英魂,镇阳关,戍岩邑,沙场埋骨。

    四——

    “佑我大晏金瓯永固……国泰民安。”

    照常理说,讲出来的愿多是不灵的。他想必是清楚这个念想太难成真,讲上一遍骗骗自己聊以自慰。

    辟烛静了静,道:“回去罢,莫凉着了。”

    娄昙心想这怎么会受寒,冰天雪地里还开着蔷薇花呢。他眨眨眼笑道:“师父,往后每年元夕我们都一起放一盏天灯吧。没准儿还真能实现……”

    扮作娄襄的琴灵一睨空中粟粒大小的光点,不能理解凡人为何会把心愿寄在轻飘飘的纸灯上,但见小徒情意拳拳,仍颔首应允。

    师徒俩慢慢走回屋里,幻境中的雪地上的足迹不多时即为新雪湮没。

    ——

    娄襄死在昭定六年的夏季。

    估摸是遭阉竖摧辱后渴极欲寻口水喝,他本能地摸索到井边,没留意滑溜的青苔,一头栽了进去。

    那井枯了,要有水也是几滴没被蒸干的雨。

    十几年前他是个周正琴师,同恩师走遍四方,热情姑娘还抛来精致的绢花。他没收,故挨了“负心人”该得的报应,死相很丑陋,衣角堪堪束住凸得让人疑心转瞬就要滑脱的肋骨,据说还从尸首里夹出颗黄豆大小的铜铃。据说他枯瘦的五根指头钳子似抓着个一口也没咬过的馒头,油纸包着,捞出来都馊了。

    这对没多少缘分的师徒,在师父死后才有些响和景从的味道。

    娄襄死后一日,娄昙跟着起了烧,辟烛憔神悴力,聚成实形日夜照看才抢回了在酆都前徘徊的少年,随之便人事不省了数月。

    娄襄虽没啥本领,风光那会儿却也办妥件大逆不道的差事。老龙未死,“潜龙”迫不可待要拉他下位。俗话道祸害遗千年,老龙到了日薄西山的岁数,一把龙骨还十分硬朗,缠绵病榻还多亏那逆子的阴险伎俩和娄襄的为虎作伥。

    东宫如今坐实半边龙椅,心肝还未黑成炭土,把少年琴师当作是自个幕僚放在眼皮下护着——娄昙当时脑子准发了抽,没利用这契机谋个高位,倒为他没怎么上心的孩子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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