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此背景在,费行云自然而然成了受邀的前几位音乐人。
他在镜头前坐下,丝毫不见怯场,很随意地答,“都可以。”
记者坐下前跟摄影师确认过拍摄角度,没忍住开起玩笑,“……哇哦,好上镜的一张脸。”
费行云轮廓脸型流畅,五官立体,笑起来和不笑气质不同,却都赏心悦目。
记者是懂行的人,采访过程就变得十分愉快。从喜欢欣赏的乐队、崇拜的偶像,聊到最近感兴趣的创作题材、对于朋克和摇滚的尝试,比较满意的创作曲目……双方你来我往,话题持续不断,连相对尖锐一些的问题也被从容应对。
采访最末,记者忽然笑了笑,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今天已经聊了很多了,但我个人还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
费行云微微扬眉,用眼神示意对方继续。
“众所周知,‘Max自由形式’是一支非常喜欢在Live上演出即兴创作歌曲的乐队。我想问的是,当年告别巡演的最后一场,你在安可环节表演的那首《094》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呢?”
记者继续问着,“实不相瞒,当时我也在现场,也算是发烧友的私心……大家一直也都很乐得去解读你们每一次的现场彩蛋,还为此出了不少分析贴,但唯独这一次至今还没有个比较公认的结论,有人说,看歌词只是没什么含义的分手恋歌,也有人说可能是想表达所有对在困境中挣扎的粉丝的支持。”
“啊,不想作答的话直说也可以,后期可以直接剪掉的……”
“没什么不能答的。”
费行云目光仍落在对方身上,瞧起来没什么异样,很简短的答,“只是跟一本书有关。”
他顿了顿,并没有起什么波澜,微微垂眸,换了个表述方式,“跟当时想说的话有关。”
也就到此为止了。
……
采访结束,电视台外面许多家的粉丝仍未散去。
费行云不急着走,反倒像是临时想起来台里别的活动,顺口问起电视台今天的晚会录制情况。记者有些意外他竟然对这样流程上没有新意的晚会感兴趣,但也很快有所安排,主动叫尚且空闲的工作人员带他过去。
与刚刚录制采访的地方不同,晚会录制场地大得惊人,座位都是楼上楼下两层。
场下只有最前面入镜的几排坐着观众,其余的都稀稀拉拉,坐在一层后面几排。
他在黑暗中在最末一排坐定,随手倒出两粒柠檬味的糖片,尝到意想之中的酸味,双手挂在前排的后座,下巴靠着手肘,状态像整台晚会的局外人。
今天随他同来的偶像在台上唱跳完毕,身边的不少拿着相机的姑娘也都起身退场。她们还正是活力十足、自由自在的年纪,做什么也都全凭一腔喜欢,尚未能体会到喜欢的情绪并非万能。
台上,主持人流利地将一大串名字报幕完毕。费行云不太认识其中的大多数,但对于某三个字却是刻骨铭心。
“……掌声有请。”
一行出落得标志的男男女女慢慢地出来,又慢慢地在安排的候场定点站好。
台上台下的距离很近又很远。近到要人想起高三毕业时的某场晚会,远到想起大一时期一场各怀心思的Live。
她的大学生活安排远比想象的繁忙,难得如约来看一次乐队现场,和无数次出现过的梦境一样,安静笔直地站在第一排仰头,目不转睛。他拿着话筒,满眼是笑,毫不掩饰当日对于第一排观众的偏爱之情。
刚好,《just like a fool》的首演也在当天。
安可阶段,他抽出在话筒边插了一整场的玫瑰,浑身是汗,在台下的惊呼声中一跃而下,无视掉阵阵惊诧,眼带笑意,像看星星也像看月亮,径直递给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清瘦身形。动作态度过于随性自然,就连其他观众也只当和以前一样是现场惊喜,响起足以掀翻房顶的尖叫声。
他从来认定了什么就是什么,懒得去多管其他,万不能想象出事与愿违,有人做了决定后,狠心起来当真能一面都不见,联系方式删个干干净净。
现在想来,还是有些容易冲动,做事不够周全。
……
费行云后来看过《在南方春日》。
那时他对探讨对错已经全无兴趣,对成员们时不时的试探全然免疫。
电影名字虽然叫春日,导演却把镜头处理得万分晦暗,全是灰白色的主色调。镜头中的女主角像一只彷徨的孤雁,无人可依靠,只能和曾经最瞧不起的不良少年倾诉心事。
影评人都觉得她既是孤雁,也是最容易让人产生破坏欲的易碎品。
只有他知道,她是一只被困的蝴蝶。
晚会录制还在进行,他听到她的歌声,很生涩,甚至还开了提前录制好的垫音,可他仍旧举起手机,手肘挂在前座,安静地抓拍一张照片。
费行云发出照片时没有多想。他仅仅想让谁看见,只有他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