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站得随性,外套拉链不拉,从容地直视他;一个听话乖巧, 下巴和手指都安稳地缩进防风服,眼神沉静, 性格天差地别。
还谁也不看谁,中间的空间站得能再塞下一个自己。
学音乐专业的出身, 到底比寻常大人更在细节上细心敏感许多。
他想了想, 终究还是语重心长起来,准备多说两句。
“……老师也知道, 你们俩不是一个班的, 相当于跟陌生人临时凑对, 这事儿本来就难。可是也就二十几天的事情,过不过也就这段时间了,如果有什么合不来的地方,也多多互相包容一下。”
临走前,他拍了拍费行云的肩膀,沉着嗓子,故作托付状,“你是男生,男子汉大丈夫,多让着点儿。”
费行云笑起来,配合地受了嘱托,微微点头,“一定。”
许平忧捏着衣袖,没什么反应,安安静静地听,安安静静地点头,再安安静静地回班。
她是想低调再低调,架不住有人恭候多时,托着下巴,眼睛放光。
“……你真要和隔壁那个谁排练节目啊?”
曾佳林想什么就是什么,问的也很直白,巴上她的肩膀,眼睛扑闪,神情热切。
许平忧自桌里抽出练习册,唇齿鼻息间还都是走廊上的冷空气,轻嗯一声。
“那他……”
问来问去,无非都是一些个人情况和八卦。
说到底,学校这样的封闭环境,长期处于枯燥乏味的日常生活,长得好看的、不同于众的总要容易多受一点关注,这无可厚非。
可她打定主意不愿意提太多的事情,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撬不出更多相关内容。
从早上到下午,曾佳林反反复复,尝试努力多次,套不出话,也就只能无趣地转着笔,难得收起平时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儿,最后长吁短叹,“……行,你嘴巴严,我也就配合配合,忍忍呗。”
三班和四班,刚好在体育课的时间上重合。
教室里人去楼空,人人带着解放般的架势奔赴Cao场。
许平忧不急着立刻离开,先倒了垃圾,又擦净没人理的黑板,最后去洗手间洗过手,仔仔细细地擦过,这才回班上拿了保温杯,慢慢往楼梯口走。
费行云就在走廊光亮的一侧靠着。
形单影只,手臂轻轻搭着栏杆,目光盯着篮球场的方向,打发时间。
身形微弯,像卸了力的弓,冷清自在,无惧冬日严寒,寒风凛冽。只是本人迎着脚步响动回头,慢慢朝着楼梯走过来的时候,鼻头薄唇都透着红。
他不是不知道冷暖。
许平忧视线扫过他突出清瘦的脚踝,并不说什么;
音乐室的钥匙在他那儿,两个人走进寒风里,她也不说话。
直到音乐室门开被拉开,有人顶着沉沉的嗓音,咳嗽一声,许平忧终究微微叹气,没忍住,进门径自打开最里面的灯,按亮饮水机,垂眸,顺口一问,“……你的口罩呢?”
语调声音极平。
许平忧没想过自己会这么自然地和他主动搭话。
此刻,音乐室除了他们,再没别人,一切动静都被带上回响。
她从前不止一次地见过他戴口罩。多数出现在感冒发炎的时候,偶尔还会一并戴上帽子,整个人罩得严严实实。
这都是其次了。
做完准备工作,许平忧起身,回头,侧目,目睹身后的人慢悠悠进了门,呼出寒气,终于肯慢条斯理地将外套拉一半——
他在这方面好像有天生的强迫症。
随心所欲,心里怎么想的,面上就一定要怎么做,根本不是为了迎合谁,老师指出来、说多少次也不改,偏巧卡在校规的边沿。什么地方怎么穿衣服,口罩颜色要跟衣服保持一致……全都是自己的讲究,引去一些喜欢耍酷的跟风模仿也不稀奇。
“早上走得急,忘了拿了。”
费行云答她,抚过钢琴的琴盖,动作微微一顿,有点讶异:“你还记得?”
他很自然地带一点笑,自动把气氛也烧暖了些。
许平忧没作声,余光扫过饮水机,看灯变成绿色,继续问:“上次发给你的曲子名字……”
“短信上那首?记着呢。”
少年也不执着刚才的话题,配合搭腔,习惯性地拖长嗓音。
哪怕实际上远不仅仅是‘记着呢’的程度。
钢琴声静静地流淌,毫无停滞阻碍。
许平忧一边听,一边躬身,将热水接满自己的保温杯。接着,抽出饮水机置物层仅剩的纸杯倒满,最后,不声不响,放在离黑板有一定距离的第一排桌面上。
琴声戛然而止,一曲走到结尾,她没有话,也得找话说。
有人抬头,眼神直直投过来,她握着保温杯,左右琢磨,沉默许久,也只有一句感想可谈。
“挺好的。”
……
“只是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