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砺之心思都在酒上,话说得有些漫不经心,“傅兄客气了,我一个粗人,没那么多讲究。行军打仗那会儿,露天的席子也不是没睡过。这荠县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若不是有军务在身,老弟还真想多叨扰些时日呢”
傅忠义闻言一怔,随即道:“怎么,段老弟要走?”
段砺之点头道:“嗯,砀阳一战一打就是两个月,路上七七八八的事又耽搁些时日,一晃在外面飘荡了大半年,是该回去了。”
“段老弟,何时启程呐?”
“明天一早就动身。”
傅忠义一惊,道:“这么急?”
段砺之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再不回去,玉驼岭都改姓了。”
傅忠义不由的暗自庆幸,幸好计划就定在今晚,若再迟些,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酒过三巡,趁着段砺之兴致正高,傅忠义凑到跟前,低声道:“段老弟,天色已晚,不如就在舍下安歇了吧!”
段砺之已有些熏熏然了,也没打算再折腾挪地方,便就应下了。
明月当空,夜色渐浓,晚风吹得他清醒了几分。他只顾着跟铁柱说话,没照顾到脚下,被青砖路上的一块砖角绊了脚,踉踉跄跄的险些摔跤,幸而跟在后头的铁柱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旅长,今晚怎么寻思住这儿了?”
段砺之稳住了身体,反问道:“怎么?住这儿不好吗?”
“好是好……”铁柱生怕他再摔了,小心地跟在后面,“就是烟雨阁的杨柳姑娘晚上要独守空房了。”
酒劲上来了,段砺之有些晕乎了,“什么杨啊柳啊的,我管她们呢。”
“今早上杨柳姑娘问旅长晚上过不过去,旅长还说去呢,难道旅长忘了?”
随口应下的话,他哪儿记得那么清楚?“是吗?有这回事?”
铁柱始终保持着半步的距离,方便搀扶,见旅长打晃了,赶紧扶一下,“这会儿杨柳姑娘八成脖子都盼长了。还有菊兰小姐也念叨的紧,昨儿还送信儿过来,要见旅长一面呢。”
“哦,是吗?”
铁柱摇了摇头,嘟囔了一句,“您呐,忒没良心了,怪不得傅老头一听旅长要他闺女吓成那样。”
段砺之那耳朵尖着呢,照着铁柱的后脑勺呼了一巴掌,骂道:“你个兔崽子,敢编排起你们旅长来了,看我不一枪毙了你,我的枪呢,我的枪呢……”
铁柱从前只是一个个小小的火头军,后来被段砺之一路提拔当了他的副官,跟在他身边有几年了,老早就摸透了他的脾气,知道他雷声大雨点小,并不是真的生气,就嬉皮笑脸地打诨,“旅长,明儿咱们就走了,您不去跟她们打声招呼?这再见面可不定是哪年哪月的事了。旅长,我看那杨柳姑娘和菊兰小姐都挺好的,您要是舍不得,就带着一起走,不也挺好的吗?”
段砺之一手按住了铁柱的肩膀,一手叉着腰,站的也没几分规矩,他比铁柱高了一头,所以说话时要略微弯着腰低着头,离的老远瞧,倒像是大人对孩子训话似的。
段砺之饶有兴趣地看着铁柱,问道:“到底是我舍不得这儿的女人,还是你舍不得在这儿的老相好啊?”
铁柱嘿嘿一笑道:“什么都瞒不过旅长……”
段砺之直了直腰杆,笑骂道:“兔崽子人小鬼大,才几天呢,都有相好的了,行啊,哪个窑子里的?”
“不是窑子里的。”铁柱别别扭扭地解释道:“她是春风楼的头牌叫花凤凰。”
都是春风楼的头牌了,还不是窑姐?
铁柱是个会看脸色的,见段砺之一脸的鄙夷,急忙地补充道:“旅长,凤凰她是卖艺不卖身的,在春风楼里就唱小曲儿,不干别的。真的,她唱的可好听了,赶明儿旅长您也去听听。”
窑姐卖艺不卖身,这糊弄鬼的话也只有铁柱这个愣小子才信。这个花凤凰段砺之有些印象,刚到荠县那会儿,一个巴结他的老财主给他接风洗尘,请来作陪的就是这个花凤凰,那花活儿玩的可是一套一套的。
段砺之也没多说什么,就是拍了拍铁柱的肩膀,叮嘱道:“你小子少往春风楼跑两趟,别给我沾上什么乱八七糟的东西,还有那个什么花凤凰你也少碰,别榨干了,以后连枪都端不起来了。”
铁柱听罢,挺了挺不算壮实的身板,保证道:“放心吧,旅长,我有分寸,别说端枪了,就是抗炮筒都不在话下。”
眼见到了客房门口,把门的小厮点头哈腰的给段砺之请了一个安。段砺之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摆了摆手,将人打发了,又叫过铁柱吩咐道:“叫咱们的人过来守着,你也给我机灵点,有什么事一定要及时通知我。”
铁柱立正站好,行了一个军礼,一本正经道:“是,旅长,保证完成任务,您就安心的睡吧,我在这儿给您盯着,保证不出乱子。”
段砺之拿手指点了点,笑着推门进去了。
第6章
这酒是有些上头,段砺之原只有三分醉,这会儿一沉淀,也有七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