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这样说,却没有得到圣上的回应,他只是扬声唤了人进来,“瑟瑟,该回去睡了。”
何有为也没有想到杨徽音今日能在紫宸殿待了这样久,甚至想万一过了宵禁,圣人是不是要教杨娘子留在紫宸殿睡下,他心内还暗自为难,该怎么将这件事遮掩过去。
毕竟紫宸殿的规矩,女子是不能留宿过夜的,圣上正是年轻气盛,留随国公幼女在紫宸殿过夜,难免引得有心人对天子品格的猜测。
所幸圣人还是有分寸的。
杨徽音却有些依依不舍,她想紫宸殿这样大,比小娘的云慕阁大了好多,就算是一个人睡一间侧殿也绰绰有余,圣人为什么不教她在这里睡下呀。
何有为待徐福来背了杨娘子出去,亲手去收拾案上的东西,但是却被圣上叫住。
“罢了,你们去掩帐,这里不必动,”圣上站在窗前,负手而立,“朕今日也累了,明日早半个时辰叫起。”
何有为见圣上说要安寝,可人却站住不动,猜测圣人或许是要自己收拾这些被女童涂写的纸张又不便言明,躬身退下。
他站在窗前,将远去的她望了又望,直到那一点背影融进渺远月夜也未曾移动,直到夜间微冷的夏风撩得墨纸浮沉,将一张写满了两种字迹的纸吹拂到了君王脚下。
圣上俯身去捡,一个稚嫩,一个苍劲,尽管她努力模仿,也是天差地别,十分容易辨认。
人哪能真正对别人的心了如指掌,所能洞察的不过是自己的心罢了。
……
今日太后宣召,然后便来了紫宸殿,纸墨都是书房里备好的,徐福来不用背书箱,背着杨徽音这样香香软软的小姑娘走也不觉得吃力。
他以为这个时候杨娘子已经睡着了,所以将步履和呼吸放得极轻,然而离紫宸殿已经有一段距离、他穿过许许多多的宫巷,直到御街上已经没有禁卫军巡逻,背上的姑娘忽然说起话来了。
“力士,圣人为什么不教我睡在紫宸殿呀?”
她懵懵懂懂地觉察出自己一点隐秘的伤心,“是因为我与陛下的关系还不够亲近吗?”
徐福来愣了愣,他想或许圣上也完全没有想过叫杨娘子清楚什么是后宫,便轻声解释道:“娘子在家中若是有一二手帕交,抵足而眠也不是不可,但若是郎君,想来随国公便是连娘子在外面过夜也不会应承。”
男子与女子怎可未婚同眠,皇帝虽然并无恶意,然而流言可畏,怎么能叫她留宿?
“可是,那是圣人呀。”
杨徽音有些不解,她虽然没怎么见过外面的郎君,但是也不会生出可以和别的同龄男童共寝的念想,圣人于她而言,性别或许最初明确,现在却渐渐模糊了,“也会有人非议陛下么?”
“或许会,或许不会,”徐福来叹了一口气,“娘子要是觉得紫宸殿奢华,等到将来或许有机会试一试。”
“圣人或许不会叫我住进去,”她最初并没有意识到圣人为何会这样私下待她好,却又不肯叫外人知道,现在却会胡思乱想:“别人甚至都不晓得圣人会教我。”
徐福来现在看一个很小的女孩子还生不出什么替她发愁婚嫁的心思,然而他又不是圣人腹中的虫,解释上带了自己许多臆测:“圣人若是一早待娘子便好,娘子府上又得以保全,外人恐会有些不好的言论。”
杨徽音于这一节上还不清楚,她久居宫中,于随国公府近来的风雨几乎完全无知,心中略生出惆怅:“为什么呀?”
“这些娘子长大了也就知晓了。”
徐福来苦笑,叫外人来看,年纪正轻的圣人如何会怜爱一个与自己母亲名讳冲撞、父祖又不得圣心乃至与太后有仇的姑娘,继而还会轻巧宽恕杨氏满门。
正因为费解,那其中的说道也就多了。
而将来等杨徽音长成,圣人或是收纳入后宫,或是为她指婚,总会有不少流言蜚语。
圣人或许不惧这些,又不过会被史书质疑诟病几句,但杨娘子就未必了。
杨徽音想,或许世间人不愿意立刻将问题回答清楚都是一般模样,搪塞一句长大后,便可以终结这个话题。
有什么事是不能叫小孩子知道的呢,无非是怕她一个又一个往外蹦出问题来叫人头痛。
但她到底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别人流露出不愿意开口的意思,她也就不再问了。
皖月一直趴在桌子上在等她,见娘子回来才起身,将家里的消息告诉了娘子。
“午后女傅叫我过去,说是府上派了人过来,说是老国公这几日怕是不好,国公爷去侍疾了,小娘有孕顾不上您,夫人也忙得头焦,下一回放学,请娘子不妨暂住在宫里。”
杨徽音愣了愣,她自觉祖父似乎开春的时候身体还很是硬朗,怎么忽然就不好了,她稍微有些难过,“那太医说什么了么?”
“来传信的人也没有详说,”皖月忧虑道:“娘子宽心些就好了,说不准只是像上回似的,仙丹吃坏了而已。”
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