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已过半,月明星稀,满月西掩,昨日是中秋。
冷白月光洒在摄政王府的窗前,远不如白永羲案前的烛光明亮,但也许是因为书籍大部分是上了年头的宝贝,总有种生人勿进的腐朽气息,导致房中不显得温暖,反而是萤烛之火,在黑暗的包围下,摇摇欲坠,也不知蜡烛垂泪了多久,才勉力维持了一线光明。
蜡炬成灰总是不可避免,一旁的书童见烛心将要燃尽,不慌不忙地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备用的蜡烛,一开,又只剩三五只了,先给摄政王添上新烛,再静悄悄如常去拿烛火,书童刚出门,正巧遇见管家,两人略略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管家继续往前走到门口,虽然知晓摄政王不喜有人在这时打搅,还是敲了敲门,白永羲慢慢放下写得有些僵硬的手,轻声到:“进。”
“禀殿下,锦锦还是不见踪影。”
白永羲抬头,看了管家一眼,只说:“退下吧,除去第一批派去寻锦锦的,余下的都回来,日后不许大张旗鼓找了。”
管家不解地望着白永羲,还是低头告退了,轻轻关上房门,书童已经取来新烛,隔着门听见了一声悠长悠长的叹息。
进门后,见殿下还是之前的姿势,仿佛叹息只是书童的错觉。
白永羲低头看着最后一篇公文,摆摆手,待书童把新烛放进柜子,银铃盖灭了烛火,趁着最后的一丝光明,书童隐约看见了南境二字,又想起南境的硝烟,只觉得又是给羲王添麻烦的家伙,怪不得羲王如此忧愁。
一阵青烟悠悠地散去,烛光暗淡,月光终于有了可乘之机,悄悄从窗台温柔地抚上白永羲冷毅的面庞,像是想要驱走那人心上散不开的忧愁。
白永羲一偏头,像是突然发觉了温柔的月光,月色点缀上一对深邃的眼眸,衬得白永羲像天上无悲无喜的神明,书童在一旁说道:“殿下,已丑时了,合该为自己身子打算,当歇息了。”
白永羲点点头,轻声说:“这样好的月色,不可辜负,明日休。”
书童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自己夜里熬得太久出现了幻觉,下意识地说:“真的吗?”
出口就后悔了,殿下从不食言,质疑殿下更是不该,赶忙抬头望向殿下,却发现殿下在望着窗沿,什么都没说,想必是没注意到,小书童松了口气。
自古都是仆从随主,羲王殿下未动,书童自也是不敢动作的,但一个姿势维持太久总是会疲倦的,书童偷偷偏头,见殿下还是望着窗外,可窗外还是只有月色与空荡荡的梅花枝,书童不明白。
白永羲从未觉得窗外的梅枝如此神秘,好像从未见过,好像自己从来都没有认识过它,好像自己只听过它的花朵落在地上,却从未见过它在天凝地闭的冬日里绽放的模样。
人的本性总是带着三分贪婪的,白永羲细想来,自觉贪心过头了,满园秋色的时节,想念冬日的梅,不如给窗前的土地里多堆些肥料,让今年的梅花开得更加鲜妍。
白永羲回过神来,见书童神色,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他并不想多说什么,其实很明白,就像想怎样,只是想,怎么也没用是一个道理。
白永羲起身,关上了书房的窗,月色入户是美事,可月色停久了,难免被陈腐的气息污染,想想还是不必。
书房的最后一丝热气,终于在两人离开后散去。
窗外的梅,自三月后,空荡荡的,风叹息着从旁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