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半,陈熹起身去拉窗帘,只不过往楼下扫了一眼,她就看见陈嗣靠着路灯抽烟。
被她抓个正着。
不知道珊瑚绒棉睡衣能不能抵住寒风,上次把这扇窗打开还是夏天,陈熹迎着风,都说南方的冬天是魔法攻击,北方的冷是物理攻击,但这窗子一拉开穿再厚的衣服就像被瞬间打透了似的。
说来也怪,在陈熹推窗的那瞬间,陈嗣的右眼皮就开始跳,双胞胎的心灵感应如此神奇,接着他就看见六楼一直亮着灯的那扇窗唰地一下打开了,抽个烟倒也不算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可他就不由自主地从灯柱上站直了身体,拿着烟的手背过去。
甚至都不用陈熹说话,她站在那里,就足够了。
两人对视几秒,陈嗣先开口,把窗户
说出来三个字,他的声音便响彻整个空荡荡的小区。想到这时候正是镇子上居民酣睡的时间段,陈嗣把嘴闭上了,掏出手机噼里啪啦地给她发消息叫她关上窗户,那可怜的山寨机都被北风给冻傻了,卡顿明显。
大概率不是因为收到了陈嗣的消息,陈熹冷得一哆嗦,哪里还想着他抽不抽烟,抬手就把窗户甩上了。
大约过了有五分钟,门口响起钥匙开门的声音,关门,换鞋,穿着塑料拖鞋走来的脚步声没有太多趿拉的动静,平时走路的姿势也不会使得鞋底过度磨损。
然后,敲门。
陈熹看了一眼房间的门,没动。
磨砂玻璃门上的人影立在那里等着,不知道到底有什么难开口的,硬是隔了一会儿才叫人,出来一下。
她终于纡尊降贵地下了床,光脚踩进棉拖鞋,没给好脸色地开了门,今天我不想喝酒。
刚从外面回来,陈嗣那身黑色的短款羽绒服还没脱,帽子上的一圈棕黄的毛饱受摧残,软趴趴的连在一起,他将一袋子东西拎到陈熹面前,不知是不是因为抽烟被抓包而显得有些局促,抬眼看她的时候都不是很有底气,连语气都是,新进的货,尝尝?
是疑问句。
陈熹低头看一眼,那袋子里装着几袋薯片、饼干,还有别的吃的,就从他手里接了过来,整个人像个蚌似的,另外一半身子在门后,拿了东西就要把他关在门外。
但是这一次,陈嗣的手抓住了门沿,眼睛看着她。翻来覆去都想不明白陈熹到底在想什么,愁的抽了根烟还被她抓现行,他想法很直,觉得他们两个人这段时间的亲情升温不少,但她好像对他更不满了。
那就直接问,他除了不解,没有别的意思,你气什么?
陈熹看着他皱着的眉头,那挑衅的语气,表情不怒反笑,以前都是明晃晃地那语言刺他,今天更上一层楼,Yin阳怪气地,我气什么?我没有啊,倒是你大晚上过来敲我的门,我说什么了?她从上到下扫他一眼,将手里的塑料袋子,什么狗屁零食,扔了出去,你自己留着吃吧。
包着薯片和饼干的塑料袋在地上滑行一段,她想关门走人,但陈嗣的手偏偏固执地卡在那里。两人僵持着,陈熹想能狠狠地夹住他的手才好,可陈嗣就像块死硬的石头,骨子里那股犟劲也出来了,咬着腮帮子瞧她,就是不撒手。
一个平时很温顺的人,强硬起来是很可怕的。
尽管她不想,但是还是不可避免的回闪到初一那年,父亲重病住院,母亲日夜陪床,两个小的也轮流去伺候他。脏乱差的县中心医院,靠近厕所的病房经常能闻到下水道、消毒水以及排泄物混合的气味,陈熹觉得那是一股Yin沟味儿。撸起校服的袖子,端了一脸盆水去给早上没洗脸的父亲擦脚。
在那挤了四个重病患者的小病房里,阳台上还放了一盆陈嗣养的茉莉花,下午的阳光还挺充足,对床的家属掰了瓣橘子吃,她拧着毛巾的手被热水烫的发红,发涨,思维不由自主地跳到历史课上老师讲的一句有意思的废话。
越想越好笑,就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躺在病床上昏昏欲睡的父亲斜了一只眼看她,那病容枯槁着实像个骷髅。陈熹不想跟他对上视线,准备给他擦完就背书包回家,可他那双瘦得都是褶子的手,往床沿拍了拍,示意她过去。
干裂的嘴巴,一张一合,要跟她说什么。她凑过去,还没听清他到底想说什么,那站在窗边擦花盆的母亲,叫住了她。
从县医院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开始黑了,陈熹下台阶,把撸起来的袖子放下,下到最后一个台阶,她还没抬头看,就被一个人拦住了。
那时候的陈嗣还是一个学生,还是读书的,背着和她一样的书包,自带水杯装在书包一侧的口袋里,乖乖仔,皮肤白。少年时期的他们总是那么亲近的,父母在外地打工,小时候就在姥姥家一起长大。就连陈熹见他没有跟他打招呼,他都要把她拦住,你回家呀?等我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