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晏便是此时进的荣阳银楼,他下马便有识趣的仆从替他牵好,巧而听见了最后几句。
若说浮光司,身处江湖之中的时晏也有耳闻,但此刻再看街道上只剩来来往往做生意的人群,再见不着那气焰嚣张的女子了。
浮光司乃是当今皇帝亲设直属,上承天恩,下惩百官。虽叫个好听的名,却如鬼魅叫人惶惶不安。而其主谢雪忏除了这敢怒不敢言的威名之外,更让人乐道的则是她的身份。
——她虽是位女官,却是位能出入前朝听政议政的正儿八经的正二品官员,甚至因这浮光司明司的身份,教不少朝廷一品重臣见了也要让道。
虽是威风凛凛,骂名自然也不少。
不过这与时晏却无干系,他进门便有女侍过来笑脸相迎:“这位公子面生的很,可是初来天都?”
时晏点点头,道:“正是,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小人单名一个秋,公子随意差使便是。不知公子是想了解什么?”秋女侍面容姣好,神态落落大方,不像女侍倒像是个能当家做主的。
时晏扫量完毕,只觉楼内布置Jing妙,除却金银玉石首饰又许多摆饰交相辉映,琳琅满目。
“在下想为家中女眷购置些手信。”时晏眼睛一转,“小妹面若桃花需得春风衬,在下还得女侍指教。”
秋女侍了然一笑,侧身牵引:“公子好巧,这一批金步摇正是天都第一好手於灵秋所制。”果然盒中一式五支,做鸟兽花枝,玲珑有致叫人目不暇接。
“果然是巧夺天工。”
天下人都喜欢追名逐利,因而什么大小事都可以拿出来一较高下,於灵秋的一双手便名列其中。
但时晏心不在此,只是看了一番,便又道:“听闻天都翡翠更胜他处。”他佯作有所发现的样子往一处走去,边道,“这雀羽步摇栩栩如生。 ”
秋女侍缓步跟上仍是笑道:“公子所言甚是,此枝同样是近日备受大家女子所好的,所余下的是我家主人特意花了重金聘求於大人所制的样品。”
样品故Jing致万分。
时晏仔细看了片刻,又开口:“小可以为,天都翡翠一冠,要说其中翘楚,自然还得是蓝田玉最为合衬。”
秋女侍失笑,解释道:“公子眼光独特,蓝田玉缀步摇的确熠熠生辉,不过我等自然与蓝田玉缘悭。”见时晏目露疑色,秋女侍竟也有些诧异,而后又释然道,“公子初来乍到,许是不知,太芙公主对蓝田玉情有独钟,皇恩浩荡,陛下特赐了天都三年的蓝田玉以示天恩。”秋女侍停了一停,又道,“因而寻常银楼也便见不着蓝田玉饰了。”
“……皇恩浩荡。”时晏将这四字在唇舌间过了一遍,又拱手相谢,“多谢女侍提点,小可不敢逾越,便借於巧匠心思献佛。”
见交易如此轻巧,秋女侍眉目染笑连声应好,便喊人将先前的金步摇包好,时晏目光随之而动,心思却是仍在方才——那位太芙公主于和元十九年远嫁安息国。
先前于柴府所得柴无首所赠盒中之物便是一孔雀步摇,技艺他这个外行人倒是难看出来高低,只是一眼便能记得那蓝田雀羽。
这荣阳银楼所说与时晏知晓的情况如出一辙,太芙公主为国下嫁,当今皇帝便许了三年的蓝田玉以彰隆宠。蓝田玉本就为权贵所用,这一道圣旨更是让蓝田玉几乎绝迹于宫外。
——况且,安息国。
就是不知他那位好友留这一支孔雀步摇究竟为何。
他随人到账房处取了银票,思绪暂停,时晏又将心思放回此刻荣阳银楼中,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口。
“太芙公主芳华绝代世人皆知,而安息国君亦是威名赫赫,说得上是一段奇缘。”时晏虽是初到天都,但对朝中事却并不陌生。
“可不是嘛?”那账房先前觉着无趣,此时听言便接了话茬子,喜笑道,“当初安息国君前来朝见陛下,哪成想竟与公主殿下结下不解之缘……”
……
“这位姑娘如何称呼?”侍女领着这位‘贺凝闻’往后院缓步而去,途中却一言不发,他观她神色严肃心中顿觉没了底,心生试探之意。
“婢子无名无姓,公子不必在意。”侍女暂缓步伐微微侧目,停了一息终是道,“柴公唤婢子雁柳。”
这位灰氅书生立马接上:“可是取自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之意?”
雁柳双眼中竟流露出些许异样色彩,她长相乖巧,一时之间却会让人以为这是仰慕。她抿了抿唇,似要张嘴,脸上便显得似笑非笑,灰氅贺凝闻便又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笑着开口:“柴公一笔定天下才调,堪称斗南一人。”
这番恭维之话让雁柳笑意终究落实,她弯了眼,道:“柴公…确实了不起。”
雁柳此时神色不作假,更显得此前传唤他时情况不对。他是个心思多的,此刻对着雁柳还之一笑,眸光却已冷下。
这位姑娘步伐稳健,行路谈话仍不露分寸,虽是小心却有警惕防备。若她真是一位传话人,何须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