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被惊掉了扫帚的大夫张大了嘴。
顾珏几日未归,又是被一个黑衣人扔回来的这件事,栗乡所有人都知道。
饶是这群专于杏林的医者们再迟钝,也知道时疫这件事上,栗乡一定有内鬼在给他们使绊子。
所以当九十斤白蒺藜被带回栗乡,祁铭之以此为饵意欲引蛇出洞的时候,回春堂的众人们都心照不宣。
可是大家万万没想到,潜入库房的内鬼竟然是药师顾珏本人!
“是……是误会吧……”
有人喃喃着。
顾珏是药师,会进回春堂的库房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可是眼前的现实又无法抵赖。
阿陌反扣着他的手,掰出来一支火折子。
“这……”
那医者无法为他辩驳,无措地看向祁铭之。
祁铭之的脸上却并无意外,他静静地注视着被按住的顾珏。
顾珏的面色一阵病态的红晕,低低咳嗽了几声。
祁铭之终于开口:“他们许给你什么好处?”
顾珏低低喘息着,挤出一抹让人陌生的笑:“共事六年,好歹让我做个明白鬼,祁大夫是何时开始怀疑我的?”
话已至此,周围的大夫们方如梦初醒。
祁铭之默默看着他的脸,没有接话。
有医者还不死心:“顾药师,您是有什么难处……”
“别这样叫我!”
顾珏突然驳道,
“我从来就没有济世救人的心,少拿这个称呼束缚我。”
看着顾珏,芸京墨不禁想起互穿的那几日,他在药田里挥汗如雨的样子。
以及几日前,他同父亲道明时疫药方,讨文书出栗乡的样子。
那样干净赤诚的一面,竟都是假的。
芸京墨觉得难过,亲近之人的背叛最为伤人,她不过认识顾珏数月尚且如此怅然,祁铭之又当如何?
“你的确不配这个称呼,”她语气寂寂,突兀地开了口,“我只当你辱了回春堂的门牌。”
“你又凭什么……”
顾珏眼中寒芒一闪,只惜动弹不得,冷汗立即下来了。
“你最好别动,否则只会更疼。”
顾珏愕然看向祁铭之,旋即侧头低笑:“早就怀疑我了么?”
他被反剪的双臂并不算疼,反而是小腹一阵疼痛,如同快刀绞rou痛得他牙床直颤。
祁铭之:“你以寒证伪装成时疫,为的是直接进入隔离病患处,以免我怀疑。的确,这个伪装很成功,你背上的白斑也的确是如假包换的白遏疫。只是那已经是陈年旧印了,你多年前就感染过白遏疫是不是?”
正因如此,祁铭之接回他的时候虽察觉到了他表面症状的异常,却因为那些白斑而并未彻底怀疑。
芸京墨也突然醍醐灌顶:
“原来如此,所以那日你毫无顾忌地进了黄百户停尸的草房子!”
当日他们都怀疑时疫的来源在黄润身上,可是她和祁铭之都忌惮着被感染,三人中只有顾珏进去查看过。
而后他说里面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有一些燃油。
现在看来,他当时进去那一趟,本就是为了毁尸灭迹吧。
顾珏咬牙压住了这阵腹痛:“你给我下的什么药……”
“只是一些寻常的攻伐苦寒药,用在时疫上可祛瘀消癥,若是用在寒证上,自然药力过猛。”
这一遭实在是他自己弄巧成拙了。
顾珏将下唇咬得发白。
祁铭之目光不动:“为什么这么做?”
利来利往,也总该有个动机,何况他们已经同在一门整整六年。
最开始起疑时先前曾让阿陌查过,但顾珏既无家眷也无牵挂,除了在回春堂的这些年,其他经历就像是一张了无墨迹的白纸。
顾珏扯了嘴角,轻蔑地笑了一声:
“祁铭之,你把我当兄弟么?”
“你把栗乡百姓的性命当人命么?”
祁铭之不动声色,同样的语气,将话原路奉还。
“哈哈哈,”
顾珏放声笑起来,目光如鹰隼,盯住祁铭之嘲道,
“妇人之仁!便是你这脾性,就是没有我给你使这些绊子,你那些大事也一样都成不了!”
芸京墨惊得张了口:“你在说什么!”
激动之下,芸京墨才察觉自己一身冷汗。
他知道祁铭之的身份了!
他知道多少?!
顾珏转过眼珠,恻恻看她:“看来是连你都告诉了。”
祁铭之八风不动,面色无一丝一毫的变化。
“你连她都说了,却还穿着这身衣服做出悬壶济世的姿态。呵,祁铭之,你同我有什么区别?!我们一样都做不了圣人!你我的手根本就不是拿来救人的,究其根本,我们都一样!!”
顾珏语气凌厉,直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