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忙搀扶他,袖中断裂的木簪却再次掉在地上,她看了一眼,又匆匆回首照拂他。
“无碍,不要太担忧我,待会儿让医者来诊治即可,咳疾相较之前,已好许多。”
他这话并不是安慰,雨中激战,对咳疾而言为大忌,仅轻微咳嗽,甚至连血都不曾见,已是多年来头一次。
牧衡不知缘由,只道:“许是天道开恩,能让我多活几年。”
沈婉一怔,轻道:“或许是亭侯救了万民,应得这样的果。”
她心中是明白的,咳疾好转只在民心。割麦尝苦、分粮之举、回旋护城,皆为因,才使安宁县万民爱戴他,得到了善果。
但她不敢明言,知道在他心里,为民而行是责,因此让咳疾好转,只会让他心生愧疚。
模糊地说了这句,就再无他言。
牧衡轻应一声,却想着她刚才的举动。
“去拾那根簪子吧,它好像对你意义非常。”
两人立于檐下,沈婉闻言下意识回首而望。
想了想,她遂去捡起,走至他身侧道:“簪子是阿父刻给我的,他说桃木簪寓意为平安,我就一直戴到了现在。说重要倒也不算,待见到阿父,再让他刻一个就好。”
沈婉将木簪再次放起,不像言语中那样毫不在意,但也不再提及。
她与父兄同在军中,其实甚少相见,断裂的木簪不知何时阿父能再刻给她,却不算什么执念,不过挽发,随意折枝即可。
两人没有再言,脱屐进室,余留一地雨中残景。
待雨停夜深,魏军再次歇于安宁县。
衙署院堂,室内炉中香线刚尽,沈意便推门而入。
“雪臣,你寻我来,要桃木作甚?你也和那些方士一样,要以此为剑,斩邪除恶?”
牧衡放下手中军报,望向眼前的人。
“木剑难救这天下黎民,我并无此意。”
他轻咳数声,伸手接过那节桃木,将它暂放案上。
“中军可定何时南下?前秦兵败,士气大挫,我军虽伤亡甚多,要比之前设想好上许多,当一鼓作气,直攻都城。只可惜,被我耽搁了。”
沈意闻言摇头,遂道:“安宁县死局能破,护万民性命,雪臣大功,不能再谈此言。况且此役,意外让我军知其虚实。除上郡那时难攻,恐怕前秦都城兵力并不充足,若不然今日城外,被斩的该是我军啊。”
“我来前,王上刚与众臣商议,待后方粮草供上,即刻挥军南下,速破敌城。”
攻取上郡,守各处城池,让二十万魏军锐减许些,弃城南下实属无奈,胜算仅为六成。但安宁县一役,却意外成了转机,不但知晓敌军虚实,破敌Jing锐三万人,还使得三军士气大振,民心得归。攻占前秦疆土,伐无道之主,指日可待。
魏军也不必再分攻守,三军仅需破敌。
沈意说到此处,握盏笑道:“雪臣可记得你那一卦?如今想来,字字皆为天意啊。”
那时温时书与众谋臣苦于破敌,直至卦象言夏至人祸导致水患,才促使魏军弃城,而牧衡回旋救万民,又引敌军不顾代价包夹,诸此种种,环环相扣,才有了魏军如今胜机。
牧衡垂眸,心中却想着一人。
“与鹤行言弃城的,非我,而是沈婉。”
“女郎之见,远胜我等。”沈意说着,才想起桃木的事,遂问:“你要这个,究竟何用?”
未等牧衡作答,门扉就再次被推开。
沈婉端着药碗缓步走来,袖间还带有夜间冷风。
在她抬眸前,牧衡就已将桃木放于案下,沈意张口欲问,见到沈婉用花枝挽发,倏地想到些什么,将话咽了下去。
“亭侯要当心咳疾,今日大雨,夜间寒凉,要多注重身子,该早些歇息。”
沈婉将药搁下,看两人正在议事,略嘱咐了几句,便起身要退下。
牧衡颔首,在她临走前道:“你也早些歇息,不必惦念我。”
“好。”
门扉轻合,烛火下,又剩二人促膝。
沈意斟酌片刻,试问:“你要为她刻簪?是何种心意?”
牧衡手中动作一顿,拿起药碗后,轻道:“她为护民,将身赴死,身为女郎不能有功名,我还未想好,能替她怎样求功,又欠她宴席,今使她发间木簪断,还她一个罢了。”
“为求心安?”
“是。”
沈意沉yin良久,望他认真问道:“仅此而已?没有私情?”
牧衡没有作答,药入喉中,苦涩直至心间,使他有话难言。
他急咳数声,想了想,反问他:“攻取代国时,曾见子俊带回一女郎,她留在平玄了?”
“没有。”
沈意一怔,不见平日洒脱,偏头望向窗棂。
“我要随军,不能长伴她。好在突古斯草原不会再遭战火,她回去了。或许等我军攻取前秦,班师回朝后,她会来贺我。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