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烛台火烧了他的背,自此以后每夜梦回,也会想起他那时候惨白着脸惨叫的情形。
现在想想,自己真是个被气昏了头的畜生——
甚至连畜生还不如。
思绪翻飞也只是一瞬而已,战场上讯息万变,不容许他掺杂着自己的儿女情长。
沈濯提剑砍下一个挣扎着踏着尸体上来的禁军头颅,这颗头顺着梯子咕噜咕噜掉下去,淹没在火海里;城墙底下已经叠满了烧焦了的尸体,迎着风还能闻到一股焦糊的臭味。
攻城的禁军前赴后继攀着梯子往上爬,前一波倒下了,很快下一批人踩在尸首向上攀爬,尸体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守城的侍卫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死的死伤的伤,弩箭火油宣布告罄,城内粮食Jing打细算只够半个月之数。
——但显然,沈孤城想要快攻拿下江州。
城门东侧,有人挑着这个漏洞从绳索翻身上墙,被两名士兵发觉,提刀冲去,三人混战在一起,那人体格健壮,显然不是东齐人,不过一会儿两名士兵便都死在他倒下。
沈濯见此提刀上阵,那人见了他却忽的仰头大笑起来,面上尽是癫狂神色。
那人手握一把弯刀,脸上横陈着一道狰狞的伤疤,黝黑肤色将他眼底的疯狂快意尽数显露出来。
“厉帝,你杀我北野人,今日我便要取你的项上人头给北野的男女老少报仇!”
手里的弯刀生风,那人大叫一声,提刀砍去,两人离得太近,沈濯只来得及侧身躲过,却冷不防脸颊一凉渗出血,又被弯刀割下一缕头发。
沈濯翻身到死去的两名侍卫身旁,抄起地上的长刀抵住被野人冲着他脑袋砍下的刀。
双臂被震得发麻,那大汉大笑一声,脸上狰狞的疤痕几乎令沈濯作呕。
刀尖被他不断下压,沈濯甚至能听见自己腕骨咔嚓咔嚓声,刀尖离他额头不过一寸距离,眼看就要抵不住——
沈濯忽然开口道:“你是北野人?”
那人脸上略略愣了一瞬,手上仍然使着劲儿,沈濯分毫找不到他的破绽。
“是又如何?”
“哼。”沈濯忽然冷笑出声,他手腕上青筋暴起,额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也沁出了汗珠,“你们北野人最重天道人道,身体发肤不得损伤一丝一毫;一旦身上有了伤,那是对神的大不敬——”
“……可你呢?”
那大汉闻言怔愣片刻。
就是现在!
沈濯瞄准时机,一脚踹向大汉的腹部,那人始料未及,当即被踹得退了几步,弯刀也被沈濯震脱了手,咔嚓掉在他身侧两脚远的地方。
“嘶。”
沈濯身上负了伤,起来时牵扯到伤口,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那人不再给他喘息机会,大喝一声便朝沈濯冲过去,弯刀没有了便改用拳掌,那人身形虽看着魁梧,但是动作凌厉生风,并不显得笨重,沈濯一面注意着躲开他的攻势,一面留神他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寻找大汉的破绽。
——这人应该是个西沙高手。
不过也好,西域人向来头脑直,不懂东齐人这些弯弯绕绕。
手中长剑起势,沈濯脚步刻意一滞,露给那人一丝破绽,果不其然,这大汉双眼登时亮起来,想也不想地就向他冲来。
沈濯双眸微眯,迎面冲上去,再两人相距短短半米时忽然纵身而上,那大汉始料未及,堪堪要转头时,沈濯却手腕翻转,长剑直直向他的头顶刺去!
刀起头落,鲜血溅了沈濯盔甲一身,没了头的躯干抽搐着倒了下去。
沈濯回过头看了那大汉最后一眼,而后从容捡起来他的脑袋,走到城墙边上,他的目光与城下主帅相遇,终于笑了一声,而后松开左手,他手里的染血脑袋终于“咕噜咕噜”滚到了城楼底下。
这场攻城战一连持续了三天两夜,直至第三天清晨,江州降下大雨倾盆,把城池之上的血迹尽数洗刷干净,禁军鸣金收兵,终于留给了江州城一点喘息机会。
这雨势极大,一连下了三四天才终于停下。
沈濯缓了一口气,但旋即便有更多的难题摆在他面前;竹箭可以召集城内百姓日夜赶工,但火油硝石这些东西却很难得——燃眉之急却是另一件大事。
江州城内储粮不多,若是按照望台候幕僚所说,就只能堪堪撑住十数日而已。江州城数万百姓,一朝短缺粮食,则后果不堪设想。
届时军心溃散,百姓离心,将是不可逆转之溃灭局势。
“为今之计,”昏暗烛光下,沈濯用食指点了点地图上做了标注的地方,“唯有派人北上,从禁军腹被偷袭,方才能得一条生路。”
因为粮草不够充足,沈濯等人只能速战速决,但碍于禁军人数众多,是江州城内守卫数倍,因而沈濯也不敢轻举妄动。
窗外的雨声打在窗棂上,撕拉撕拉入耳。
沈濯抬起头,环视一周:“诸位以为如何?”
陆青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