岿山位处极北之地,每逢冬至便有大雪封山,环境十分恶劣,但因其首任掌门曾摘得武尊桂冠,是以不少人慕名拜师,虽然多数都未能熬过头个寒冬就卷着铺盖灰溜溜逃走了。
八岁那年,魏寻拜入岿山派。
他父母早逝,自幼跟随舅舅生活,日子本就过得捉襟见肘却又逢舅母病倒,眼瞧无以糊口,舅舅才含泪送他上山学武。他不怕苦日子,可他从未曾与亲人分离,当站在高高的石阶上眼望舅舅渐远的背影便忍不住掉了泪。
抚慰他几句,穆师兄将他带回了寝屋,说午膳时再来唤他,顺道介绍同门与他相识。言罢,便前往去向掌门复命。
等待对方离开,他才环顾起这陌生的房间。
木板搭成的一张床,床铺对面是一桌一椅,桌上摆着文房四宝和几本书。舅舅教他识过些字,以地为卷,以土为墨,他没有摸过书握过笔。满怀忐忑,他走向桌前,小心翼翼翻了翻书,然后从压在书下的一沓纸中抽出一张捧在了手心。
“散关三尺雪,回梦旧——”他轻轻诵读,声音停在了一个陌生的字上,停在了突然闯入的脚步声中。
深秋季节,北风凛冽砭人肌骨,他套着几层衣裳尚且冷得哆嗦,可面前孩童只穿一件单衫,却是双颊泛红,满头大汗。
孩童视线在他面上匆匆一瞥便落向了他手中。
愣了愣,魏寻急忙将纸送回桌面,谁知对方一个箭步冲来,将他的手与那纸一齐压在了掌下:“你是新来的师弟吧,我听穆师兄说了,我叫席温扇,你叫什么?”
他手心冷得像冰,还有因惊吓而冒出的细汗,可被对方握着的手背却烫得发疼。他屏住呼吸对上近在咫尺的眼眸,吞吞吐吐道:“魏……魏寻……”
“山中所访逍遥客,为报白云深处寻。昨日才学的一句诗今日便应验了!”席温扇粲然一笑,掌心一收将他牵起,另只手顺势取走纸张,背往身后揉成了团。
见席温扇笑,魏寻糊里糊涂跟着笑,那自手背传来的温度似乎蔓延到了心坎,不知不觉驱散了与亲人离别的悲伤。
很快,他们便成了无话不谈的伙伴。
魏寻得知席温扇与自己同样父母早逝,三年前被掌门带回岿山,是派中年纪最小也是辈分最小的弟子。
“我终于能唤人一声小师弟了。”
席温扇讲这句话时,在一棵掉光了叶子的杜梨树下,他与魏寻已蹲了半个时辰的马步。席温扇的马步扎得极稳,双腕垂着沙袋,腿上压着砖头,朝对面一身轻的小师弟笑着眨了眨眼。反观魏寻浑身打颤,嘴角似弯不弯,生怕笑开了就要用尽最后一口气。
瞥了眼远处练武的师兄们,席温扇又将目光转回魏寻,悄声道:“你头顶树枝上有只毛虫,千万别小瞧了它,它体壁生有毒刺,蜇起人又疼又痒。去年也是这时节,我在树下正练马步,被只毛虫掉进了领子口……”
闻言,魏寻腿一软便跌坐在地,一面仰头一面手脚并用往后缩,吓得脸都青了!
“发生何事?”察觉此处动静,穆师兄提戟赶来。
席温扇“如实”答道:“小师弟抽筋了。”
穆师兄急忙俯身揉捏魏寻腿肚,皱眉道:“你习武方才一月,勤奋刻苦没错,但也应量力而为,先去旁休息会儿吧。”
待穆师兄走后,席温扇才又冲魏寻眨了眨眼,调皮道:“我说什么你都信?”
魏寻一声未吭,只顾望着他笑。
魏寻拜入门下的第一个冬季,岿山一夜之间冰封雪盖,积雪没过了膝头。他不曾经历这般严寒,不出几日手脚生满冻疮,红红肿肿奇痒难耐,加之他常常取火烘烤,使得水疱破裂糜烂,血糊糊一片始终难以愈合。
小伤小痛,忍一忍便挨过了,他并未放在心上。可席温扇却不知从哪儿挖来了些草药,每日两服煎出盆水,放温凉后给他擦洗溃疡。如此半月伤口结了痂,又过半月痂皮自行脱落,除浅浅疤痕已然恢复如初。
“往后入冬便用药水泡几次,过个数载,等你习惯了这岿山严寒就不会复发了。”席温扇盘腿坐在床上,捏着他的手细瞧道。
魏寻盯着他低垂的眼睫,轻声道:“除了舅舅,舅母,你是对我最好的人。”
“我对你这样好,你却不肯叫我师兄,”席温扇抬眸一笑,旋即下床吹熄油灯,回身掀开被子躺了进去,顺便拉着魏寻睡下,伸手捂紧了他那边被角,胳膊环住他道,“你没来时这屋里只有我一个人住,半夜都不敢出门解手。”
“男子汉有什么好怕的?”
“你没听师兄们谈起吗?此屋原先住着个叫桂孝善的弟子,练武成痴,除了掌门师父已无人是他对手,他便自己与自己过招,独来独往越发孤僻。渐渐地,有弟子发现他嘴里时常念叨某个名字,可岿山派却并无此人。”
席温扇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于是那弟子便问,桂师兄,你念得是谁?”
“是谁……”魏寻怯怯道,被窝里攥紧了席温扇衣角。
“桂孝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