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四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在蒋家的盐铺里瞥见过乔馨儿,他觉得那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善良的女人,遥遥相望一眼,就很满足。
从二十几岁望到三十几岁,望到她的儿子从步履蹒跚长成风流倜傥的少年郎。儿童多喜甜食,他就在秦淮河边七孔桥旁摆起了糖葫芦摊,如他所愿,乔馨儿的儿子很爱吃,跟他也从不顾及身份之别,从来都是热热珞珞的。
每一根糖葫芦都是他美好愿景的延续,都是美梦成了真。
只是蒋溪很久都没到他那里吃糖葫芦了,这也是常有的事儿,少年郎长大开始渴望成熟的姿态,谁还光明正大的吃糖呢?
赵四欣慰着,又失落着。
直到他听说蒋府一夜之间无一生还,来了个满门抄斩。
那日,他没有出摊,而是在家里喝了个烂醉,盯着父亲的牌位,哭得涕泪四流。
一辈子就这么点小觊觎,小奢望,唯愿那人好那人幸福。所谓的默默守护只是无能为力的注解。
喝得烂醉如泥两天后,他下了个视死如归的决定,乔馨儿生前他没能进蒋府看他,他不想再留遗憾,横竖是一死。
他想到蒋府可能有守卫,于是便备了些迷魂散,穿上了这辈子买的最贵的最立整的对襟长马甲,视死如归地出发了。
出乎意料的是,偌大的蒋府只有大门处有两个吊儿郎当的侍卫把守,赵四定睛一看,竟是衙官儿。
这两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怎么看怎么像废材样儿。
月色空澄,桂花浮玉,正月满天街,夜凉如洗。
明日就是中秋节了,蒋府处于闹市幽静处,隐隐约约可以听到秦淮河上有歌女正期期艾艾地唱着歌。
矮胖的人打了个哈欠,不耐烦道:“这蒋家都被抄家了,还有什么可守的,大过节的我们还要守着这坟地,哪有吃酒作乐来得有趣儿!”
高瘦的人被他传染,也打了一个哈欠,同样不耐烦:“就是说啊,全家上下就留了那么一个活口,圈在活死人坟地里,没水没粮,估计不死也快了,他还能逃出去不成?”
矮胖的坐了下来,拿起水壶喝了两口,叹息道:“想来他蒋家何其风光,说做了土就做了土,真是世事难料啊!这蒋小公子也是可怜见儿的,爹不见踪影,娘一命呜呼,偌大的家业说没就没了,就这打击谁一时之间能受得了啊。”
高瘦的也跟着唏嘘道:“是啊,听说这蒋小公子功夫还不错,出事那天受打击太深了,连反抗都不会了,像是要一心求死。”
矮胖:“不过你说这锦衣卫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给他留了那一线生机是为了啥?还真不如一刀了解了痛快。”
高瘦:“折磨人啊,还是他们有办法啊!”
赵四蝇营狗苟一世,所做过最勇敢的事儿就是在心上人的店铺外,遥遥地望着。他这次也在遥望着那扇他一直想入却没有机会的大门。
从门口二人的倦怠可以推断出,整个蒋府已经空了,二人的威慑力仅限于摆设。
赵四悄悄地绕到后门,果然空无一人。门墙甚高,他寻了半天,才从城西找到一个长梯,他呼哧呼哧地搬了回来,紧靠在墙上,谨小慎微地爬了上去,又将绳索绑在了梯子的头部,缓缓地翻墙而入。
整个蒋府空空如也,落针可闻,是真实的死寂。
无论是富贵竹还是牡丹花、假山流水,全都像是被抽空了Jing气,本该花好月圆人团圆的时节,在这一隅,却是充斥着无限的悲情。
蒋府甚大,赵四足足走了两个时辰,走马观花地寻了诸多的屋子,终于见到了一个奇形怪状的建筑。
墙体还是寻常的屋体,只有门窗处都被糊上了厚厚的黄土。
赵四心一惊,心想应该就是这个地方了,于是加快了脚步,飞也似地奔了过去。
像是一座密不通风的坟墓,赵四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处小孔。
月色清明,但是光亮不够,赵四在角落找到一盏长明灯,借着长明灯淡淡的光亮,使劲儿地朝孔里看。
依旧看不清,一片黑暗。
整府的人都说没就没,要这不灭的长明灯做什么?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又不是他父亲那样常年卧榻苦不堪言,以rou眼可见的速度流逝着生命?那么美丽的好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赵四这辈子都没怎么发过火儿,对生活的压抑和忍耐全都深刻进了骨血里,他接受此生的命运,他循规蹈矩他克己复礼,但是他也有红尘梦。
他发了疯,从包里拿出一把菜刀。他没有剑、没有练功用的刀,他只有一把普通的菜刀,用来给他爹做饭,用来削串糖葫芦的杆儿。
他顺着那个小孔,疯了般的向四周砍着,黄土磁实,也架不住他疯了般的力气。
很快,黄土“噗噗”地落下,露出了隐藏的窗棂。赵四使出吃nai的劲儿用力将窗推开,这窗像是多年没开一样,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一些黑色的符条也伴随落下,一股腐败的味道迎面袭来。
赵四越窗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