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夜灯照不到的地方被浓稠的漆黑灌满,一丝光亮都没有;照射到的一些昏暗角落也常常聚集着各色各样的人面兽心。江天闻所在的小区背后便是KTV一条街,很多网上的土嗨歌曲常常响彻到三更半夜,十分扰民。所以这里的小区房价格外便宜。江天闻回到家后,把书包一放,就回了卧室。
一旁的母亲有些犹豫地看着他的背影,但江天闻不主动跟她讲话,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她从厨房切了点水果,送去江天闻的卧室。
“天闻,吃点水果再做作业吧。”李淑媛摸了摸他的头发,江天闻没有答话,只是默默地写着作业。
“你爸明天就回来了,你就听话点,别惹他生气了。”李淑媛尽量温和,希望能让江天闻不要这么地叛逆。
“行,我明天就出去,不会给你添麻烦。”
李淑媛有点控制不住了,但还是忍住没发作:“你爸也是养你这么大了,你也快十八岁了,也是该孝顺你爸了。”
江天闻没出声,任由李淑媛不停地说:“你爸虽然平时脾气不好,但你要是不跟他对着干,他能被气走吗?”
“他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要是能顺着他,你爸说不定就能多留下一段时间,这个屋子也会热闹些。你爸到底还是家里的顶梁柱,我们不依靠他,又能靠谁?”
“你上高中的钱都贵的要死,以后上大学还得要多少钱啊,没有你爸,这可怎么行。”
“天闻啊,要不然你还是别读大学了,家里根本没多少钱。现在好多的大老板都没什么文化,人家挣得钱也不少,反而有些大学生读书读的一点用都没有,我们单位的一个大学出来的实习生,蠢得跟猪一样------”
“行了,我知道了,别拿读大学来念我了。”江天闻打断了母亲的唠叨,两三下把水果吃完,就把盘子递给母亲,把人打发走了。李淑媛尽管还想多说几句,但是时间也不早了,江天闻也关上了门,她只好不甘地走了。
第二天是星期六,李淑媛也放了假,她脚步轻快地像个旋风,在厨房不停地鼓捣着饭菜,看架势是要做一桌满汉全席出来。
顶梁柱终于回到了家里,江涛把衣服丢到沙发上,坐在沙发上等着李淑媛把酒给他拿来。江天闻虽然在一旁没有说话,但还是为父亲摆碗。
江涛审视了他一眼,继续喝着酒。李淑媛倒是嘴巴一直吧啦个不停,整个房子都是她高兴的碎嘴,江涛也会跟着附和几句。
江涛喝得昏了头,就开始摔酒杯,大叫大嚷,江天闻不想跟醉鬼纠缠,打算回房间做作业。
“站住,我让你走了吗,啊!”江涛举起酒杯就往他身上扔,“你嘴巴不是挺厉害的嘛,现在怎么哑巴了?我上辈子不知道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个怪物,要不是李淑媛这个死婆娘非要留着你,我早把你淹死到水沟里。我供你吃,供你穿,上个月你还敢还嘴,真是给你脸了。”
江涛还想把酒瓶往他身上扔,被李淑媛抓住手拿开了。江天闻握紧拳头,李淑媛立马凶狠着脸把他拉到厨房,劈头盖脸地指责他:“江天闻,我怎么跟你说的?让你给你爸认错,你倒好,成了个哑巴了。诶,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你要是再装疯卖傻的,你高中也别想读了。”
江天闻好像快不认识眼前这个逐渐衰老的母亲了,再多的亲情可能也抵挡不住这样日复一日的消磨。他对着母亲笑开了花,说道:“妈,对不起。”
又走到江涛面前,对他鞠躬:“爸,对不起。谢谢你当初没把我淹死,我永远都会感恩在心。”
这话听着就很别扭,江涛醉得快不省人事了,自然听不进去,李淑媛回过劲想清楚时,江天闻已经背着书包出门了。
其实江天闻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KTV一条街车水马龙,霓虹灯映照着黑色的天幕发红,但是他却像是行走在这繁华里的一个孤魂野鬼,无悲无喜,也毫无生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个地方,只是往着灯火通亮的地方走,走近时才发现是一片商业综合楼,可他身上没带多少钱,那些钱也都是他寒暑假打工攒下来的钱,显然他要找到一个便宜点的旅馆,暂时住一晚上。
“天闻,你怎么在这?”江天闻往后一看,是罗询和一群光鲜亮丽的人,他们刚从商业综合楼的电梯里出来,交谈甚欢。
罗询一步步向他走来,每一步的影子长长的拖在他身后,面对着江天闻的依旧是沐浴在万丈光芒下的俊美的他。
“天闻,今天天气这么冷,怎么不多穿点。”罗询把米白色的大衣脱下来披在他身上,大手还顺带着理了理他耳边的头发。
江天闻冰凉的耳朵感受到曾经炙热的温度,渐渐泛红,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就眼眶一热,落下了眼泪,泪珠滴在朱唇上,成了朱砂上璀璨的明珠。罗询有点意外,手抬起他的头,轻柔至极地问他:“天闻,是不是受委屈了?”
泪珠瞬间倾泻而下,朦胧中,罗询的脸都变得虚幻起来,他抓住罗询的毛衣下摆,哭得打嗝:“罗询,我不知道该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