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亮的鹤羽。
他献宝似地举高拔了刺的红蔷喊了几字,对方应声回首。
迷雾在他看清那人之前聚拢,把一切虚影罩实,不漏一缝月光。
认知似瞬间沉入了水潭,漆黑的潭面有光斑浮动。娄昙隐约辨识出一张近水人面,入水衣角随波轻抚着他的脸庞,那光大抵是那人放下的河灯,或是倒映的天灯。
水波荡漾,人影随之支离碎裂,他惊恐握住碎片欲拼拢它,滑腻的水草却囚住他拖入更深的潭底。
那不是师父!?又会是谁?
“……你怎么啦?”
他醒醒神,怔怔迎上两个孩子着急的脸:“我只怕忘了不少事。辟烛琴的琴灵……我应当是见过的。”
——
祭堂神像指端绕丝千万缕,荧光星烛,汇于案上供奉的半截冷弦。大祭司横放杖节,伏地叩拜。
堂中凭空现出一个浅影,支颐斜卧,恣意轻狂。
祭司道:“应允大人的事已悉数办到,为何还要折腾那个孩子?”
辟烛答语轻慢:“怎么折腾?那小子承前代祭司庇佑,气运傍身,我纵心怀鬼胎也动他不得。你为前祭司爱徒,对此自然了如指掌,不过是寻个因由诘责我罢了。”
他自暗处步出,艳丽脸容被荧光照着,冷寂如烬。
“谨记求人该有的姿态。我如何行事,轮不到你来置喙。”
祭司无以反驳。他弯腰掇拾杖节,用力握紧。
推本溯源,巫伽与此鬼诸多牵连,皆肇于平晏之役。
巫伽山林系忠勇埋骨地,故名淄旸。昔淄旸一战伏尸百万,未竞怅恨与血一并润透新土,久而沴孽生,横难兴。晏启易代之际,鬼影屡现。鬼物虽有模糊形体,神智则如同稚子,只晓食人精魂,不记前尘旧事,独一鬼与之不类,神智清明,能言人语、驭百鬼。大祭司邬桑别无他计,只得与其立约:鬼灵辟烛以自身为屏障将百鬼困于巫伽密林,历代祭司则夭己寿数供奉厉鬼,自是百年相安无事。
今封印之力日衰,这鬼怪也不复敛藏,四处兴风作浪。他却不得不降心相从,与此奸狡之辈周旋!
祭司喉头滚动,彻底磨平其中含藏的不忿:“事关村人安危,我不能任你……”
“不能?”
祭司心知此事绝无让步,决意据理力争,又听那鬼物道:“那小子八字纯阳,甚合我意。拿他一人换巫伽后人永世安康,你肯是不肯?”
“……此话怎讲?”
幽白鬼手握住祭司权杖上端,森冷的阴气腾地蹿进大祭司体内。他感到五脏六腑被搅作细末,眼角细纹迅速加深,像被抽走生命的老树一般衰颓。反观那鬼怪,则是容光焕发,气血充盈,身影也愈加凝实。
辟烛既已餍足,也乐得与他解释一二:“我久不能脱身,但因缺个可供差使的人躯,把他交予我手,我便消弭这巫伽鬼患,如何?”祭司目露挣扎,辟烛心下讥嘲,面上仍端着浅笑继续蛊惑道,“那小儿连累恩师身亡,言行无状,又是外乡人子,岂不可恨?性情顽劣,弄鬼掉猴,从不思前人为今朝太平付诸几何心血,至成立之年,也只能长成为害乡里的赖子——祛蠹虫易虎骨,百利而无一害。”
“……我会好好掂量。”
辟烛道:“暗弱无断,实在可厌。你走罢。”
祭司佝偻着腰身,冷汗渗入鼻沟,黟然鬓角浸于满堂银华,犹霜发早生。他半身重量靠杖节支撑,徐徐直起脊背,迂缓离开祭堂。
这反应本在辟烛意想之中。巫伽村人大多抱残守缺,祭司也一代不如一代,邬桑要是泉下有知,只怕要急得从土里跳出来。
琴鬼召唤水镜,小痣像火星溅在右眼下灼出的焦皮。他不自觉地揉搓这块皮肤,直到它晕开类似熟透石榴的艳红,才心满意足罢手。
镜中少年温柔可亲,唯独眼下红痕显得古怪妖异。
辟烛不禁再抚黑痣:“耽搁许久,也是时与你一会了,阿昙。”
那方水镜在他操控之下升起,向四方延展,拉得既宽又长,须臾足至一人高。
他将案上断弦拢入袖中,迈入水镜。
——
辛家兄妹辰时出了家门。
元夕之后头天,懒意还犯。阮岑翻了遍旧岁蓄存的药草便无余事,距午时尚早,她素闲不惯,又赶制起绳织的小玩意儿。辛衡刚在阅一封信笺,她打好一个络子,他仍维持方才姿势一动不动,容色忧虑。
阮岑轻咳了声:“又怎么了?”让他举棋不定的,多半也非好事。
辛衡自然猜到她舌下压着哪句话:“非是祸事,只是使人为难罢了。”这事无法三言二语糊弄过去,他只好和盘托出,“我曾受故主嘱托抚养素心,待战乱平息,那人已杳无音信……直到昨日。他修书一封,说要见见素心。”
阮岑手中各色丝线盘成乱麻,她顾不上打理,搁在一旁:“你疑心有诈?”
“那人墨迹独树一帜,这信断非他人伪作。要诚如其言,血亲相聚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