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以奇诡红光为巫神赐下的吉兆。
娄昙思索片刻:“小姑娘若记得那‘祭堂’里发生了什么,倒还好办。”
“阿兄——”素心欲言又止,担忧地望向娄昙。
那屋应是个亭子,篝火良骏,多半是藩篱边疆?
百年陷于囚笼的鬼魂本无理智良知可言,这种日子光臆想也不寒而栗,莫说亲历。可是——辛扇暗自称奇——娄昙却毫无影响,仿佛是将这百岁糊里糊涂睡了过去。
“你都说是恶鬼了,还想问个什么道理出来?他是恶鬼,正巧,我也是个恶鬼,换作是我,要么把你生吞活剥了,要么上你的身为非作歹。”娄昙说得刻薄,转而想起这小鬼是素心的兄长,口气放软,“至于辟烛琴……古物吸取日月精华,旷日积晷,自而生灵。我师父说这琴有灵性,琴师择凡琴,而灵琴择主,不是随便哪个琴师都能奏响辟烛琴,你口中的辟烛,兴许就是这琴的‘灵’。”
许多细碎的虚影也细丝一般徐徐抽离,懒洋洋地泡在阳光里。
他痛苦低吟,话音轻不可闻:“……谁刻的?”
他自己又是缘何身死,缘何成了琴中鬼魂?
辛扇将那日种种怪处事无巨细地讲了遍,又摊摊手:“我就不明白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月夜肃肃,清辉皎皎。池中如沉玲珑翠翡,波光耀动,清澈可爱。他悄悄跑过沾着夜露的碧草,满怀欢喜,远远便瞧见蔷薇花丛前的人影。
辛扇:“刻这木像的家伙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倒不知刻的是他还是你。”娄昙长睫猛地一抖,辛扇一字一顿地道,“他叫辟烛,这两个字,你总不陌生吧?”
娄昙脑中有什么轰得一下炸响,一阵剧痛席卷而来,好比无形凶兽伸出利爪抓住四肢向八方拉扯,他就像一团棉絮,任人摆布地被抽成一缕缕白丝。
辛扇真诚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真比上一比,你们俩可差得远啦。我只想问问……”
辛扇看怪物似的瞪圆了眼。
“允我想会。”娄昙苦思冥想,入神之甚,连下唇也咬出一排浅痕,“……不曾。我无父无母,自记事起,所见所亲,也仅有师父一个。”
琴鬼的影子较人的要淡,拉长了投在麦秆堆上,单薄得可怜。他抱着膝头,眼神柔软,裹着不那么惹人厌的骄傲,却也有些令人揪心的孤寂。
灵?故事里山灵那样的?可那鬼身上满身戾气……
几个孩子无意间听见始末,回想起辛素心半路不见的怪事,肉颤心惊,路遇招致灾厄的辛家“狐女”辄远远退避。一度平息的闲言碎语不曾消失,只更深地熔入村人不时的瞟觑。
师父去得很早,身后骂名无数,洁净的命簿被生者泼了一桶桶泔水。乱世狼烟只有一墙之隔的京府,哪个会在意一个声名不显又自命清高的琴师?悲莫甚于生不能相养,殁不能尽哀;他不敢回忆师父,却更不敢不忆,他若忘却,师父就真正不存人世了。
“辟烛……是师父留下的琴,我怎会陌生。”
可师父,究竟是几时……又是如何会……
娄昙捧着木雕,小像的木眼珠灵动有神,如同有人借由它以目光剖开他的体肤,肆无忌惮地抚摸他的内里——却并不令他抵触,欢喜、羞赧、渴慕草尖般破土而出,蒙春雨滋养,蕴生一种微苦的酸涩,愈叠愈重,渐压得他身心发疼。
辛扇看着祭典两日后转醒的妹妹关在屋里拨着辟烛琴弦,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这个兄长有多不称职,竟至今日才晓得妹妹连可谈心的密友也无。
辛扇眯起眼:“我说的辟烛可不是什么琴,而是只恶鬼。我是在祭堂那遇上他的,就在王家边上的林子里。”
那人赤足立在青石板上,较师父更为高挑,宽大雪袍像白净
素心方才未参与他俩的交谈,闻言迟疑道:“他领我去了另个地方,那儿有片林子,旁边还有个怪模怪样的小屋子。”她指腹相抵,掌心相离,比划出个尖顶,“我还看到好多匹马,有好多大人围在篝火边上,其他的记不大清。”
这说法却未能尽服人。
“岂止是好?一朝为师便是终身为父,更无论十数年为师为父为友,而我……生前死后,始终不能偿还一二。”
木像被辛扇弃在旮旯里,覆着数张抄录经籍的黄纸,他从纸堆捞出纸匣子走回院子,把木人递给琴鬼。木人宛然若生,线条平整,绝非长于荒村僻壤的笨拙少年能刻就。
辛扇瞎蒙:“没准他想借你来个李代桃僵呢?把你关进林里,自己就好脱困了。听这鬼的口气,和你还挺熟的。也许……他怕你认出他来?总不会无缘无故和你用一张脸吧?”
辛扇:“你师父一定对你很好。”
娄昙不由冷笑:“怀疑我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娄昙心想这说了也等同白说,又忍不住循之推测道:“我还埋在土里那会——”这个说法别扭得很,他硬生生地改口,“那片林里封着很多冤魂,生前多是将士,琴身受鬼气侵染,心生恶念……也不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