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河景从黑色轿车的后窗户看出去,心情从未如此灰暗。要是他早知道,不爱学习就会被老爸撵回苍北老家,那他说什么都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白先生和省重点达成协议的速度前所未有地快,一致同意他转学回老家。
白河景第一次知道事情能这么顺利。中午还在外面和小女友约会,吃了麦当劳,在二等他下午懒洋洋地来到教室,座位空荡荡的。他站在桌子旁边,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教室。然而同学都是认识的,同桌说,刚才来了一个男的,把他的东西都打包好,拎到外面。白河景一回头,白先生的司机在外面抽完烟,进来找他。
在全班同学惊诧的目光里,白河景空着手,灰溜溜地从后门离开,一路上芒刺在背,仿佛整个学校的人都从窗户里看着他。
在路上,白河景给白先生打了电话。没说两句就吵起来。白先生不容置疑地告诉他,转学不可挽回,他留在省重点的话,肯定什么地方都考不上,只能转学去老家,还有一丝升学的希望。说完就把他电话挂断。
白先生总是这样,从来都不听他把话说完。他妈妈更是冷淡,一旦涉及到学习,全都扔给白先生一手管理。白河景望着黑下去的手机,又气又累,真想把手机扔到窗外,但他就这么一个手机,扔出去的话估计白先生不会再给他买。白河景解开安全带,向旁边一倒,不知不觉睡着了。
车子经过收费站的颠簸把他惊醒。白河景撑起身子,趴着窗户向外看,天将暗未暗的,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尽管睡觉,他也多多少少朝窗外看了几眼,高速外从高楼林立转为山野绵绵。这几年,苍北老家建设得还可以,山间一栋栋小别墅错落有致,简直像欧美宣传手册上会出现的田园牧歌。
可惜小房子盖得再好,不等于生活质量好。苍北这个十八线,也就教育还算凑合,是毛坦厂的教育理念,题海战术。其他一无是处。所有的娱乐设施只有两个核心商场,一条商业街,几家网咖。白河景在网上搜过,他即将转进去的学校旁边是火葬场。大概教育理念是抓到翻墙出去上网的学生直接送去火化,省去了怎么都教育不好的闲工夫。
车子在路口停下了。副驾的门打开,进来一个人,是最疼他的白三叔。
白河景赶快和白三叔问好,看到白三叔的笑脸。心里升起一点微茫的希望。然而车子无情地朝山上开去,停在一栋半山腰的四层小楼前。
白三叔转过头,对他说:“河景啊,到家啦。”
白河景怀抱着微小的希望,下了车,仰望着他未来的住处。第一个念头就是:农村自建房。
这四层小别墅,看着好看,然而不管改成什么外表,本质都是农村自建房。他知道这房子,当时搞这栋农村自建房可没少花钱,光是装潢就花了一百多万,用的都是纯天然大理石材,从山下一车一车地搬上来。院子也是专门打理过的,不像别人家弄一块地种大葱和白菜。他家院子里满是黄金月季,现在九月,金灿灿的秋花遮天蔽日。白三叔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走过他身边,上了几层台阶,给他开门。
原来他看到的一层不是一层,是一个半地下室。真正的一楼是他看到的二楼。从外面看,四层小楼洋气漂亮,走进去才发现,每层的可用面积大约一百二十平,局促得要命,可以说是烟囱一样的小房子。半地下室里chao气冲天,根本不能住人,也不能储物,坦克放进去都会长一层绿毛,说是地下室都抬举了它,这一层只能用来隔绝chaoshi。
二层才是正经的一层,有客厅、厨房和餐厅。三层和四层是卧室。幸好水电网都接好了,内部装修也不算太烂,不至于产生一种坐牢般的生活体验。但白河景住惯了家里的二层大平层,这地方简直没法忍受。吃个饭都要上下楼,简直像是住在山上。白三叔跟他说,他住三楼。白河景哒哒哒地跑上三楼,只看到正对楼梯口的两个房间。
他推开左边的门,这房间,和他在省城的家相比,这里只占了一个大字。落地飘窗外是灰色的大海,一浪一浪拍击着满是礁石的海岸。一张大床破得像垃圾堆捡来的,床垫子摸着chao乎乎的。白河景离开房间,推开右边的房门。这房间比左边那个更加空荡,整个房间,只正中央有一个敞开的大箱子。
白河景小心翼翼地朝大箱子走去,只看到箱子里有一些破烂。虽说,本来也没指望在箱子里看到异次元入口,但是,箱子里放着破衣烂衫和不要的摆件,未免太没创意了。
他朝门口的楼梯望过去。白三叔一直跟在他身边,此刻随着他目光往上看,说:“楼上是你表哥,陈锐。他今年高三。你多跟他学习。”
白河景噢了一声。陈锐?这名字还是第一次听到。竟然是表哥。他可没听说过自己有这么个表哥。
如果陈锐学习好,那他不可能不出现在家人的谈话中。
“他上课呢。”白三叔多此一举地说。仿佛周二的下午应该是苍北高中的娱乐时间,“你自己先收拾收拾,明天带你去报道。”
在白河景看来,实在是没什么好收拾的。他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