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音断绝。
沙如雨下,世界倾塌,谢陟厘仰起头,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别说话。”谢陟厘的声音很轻,但清晰坚定,“我们走。”
那截蜡烛在沙雨中摇摇欲坠,终于被一蓬沙子打翻,室内陷入了黑暗。
就在蜡烛熄灭之时,谢陟厘见到古纳摇摇晃晃地起身,她心中猛地一紧。
古纳的眼神十分可怕,带着猛兽濒死之际独有的凶悍。
古纳固然是伤得不轻,风煊却也同样提强弩之末,真要拼起来便是两败俱伤,两人都要留在这里。
谢陟厘紧紧地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她没有杀过人,但若是古纳想和风煊同归于尽,她……她不介意试一试。
可古纳只是狠狠看了风煊一眼,便转过了身。
烛光在此时彻底熄灭,黑暗重新笼罩下来之前,谢陟厘看到古纳转身冲向和他们相反的方向——那是主殿,萨珠还在那儿。
“嗷呜”,黑暗中一声十分不甘愿的长嚎,谢陟厘闻到了豪迈身上的气息,紧跟着豪迈毛茸茸的身躯伏在了谢陟厘面前。
这一次,它没有再对风煊呲牙了。
谢陟厘和风煊在豪迈背上坐稳。
谢陟厘道:“阿煊,抱紧我,千万别松手。”
“嗯。”
风煊手环着她的纤细的腰身,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低低地应了一声。
他不会松手的。
无论如何都不会。
就在豪迈跃出窗户的同一瞬,沉闷而巨大的崩塌声传来,沙砾如山洪般倾泄而下,不知在流沙底下沉寂了多少年的神庙轰然塌陷。
这坍塌来得接二连三,沙砾与木料雨水般向他们砸过来,豪迈跑得如风一般,黑暗中谢陟厘只觉得狂风拂过,不知是什么巨大的东西沿着她的头顶擦过,风煊整个人重得一颤,紧紧抱着她,把她摁在了他的怀里。
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滴在谢陟厘脸上。
“阿煊……”谢陟厘的声音颤抖,手摸索着想去碰碰他。
风煊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手腕的肌肤感觉到一片温热腻滑,上面全是血,“不许哭,我没事。”
谢陟厘的一声哭音已经到了喉头,生生忍住,忍住全身发抖:“快了,快了,你等等,阿煊,你等等,就快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什么快了?
……出去吗?
他们真能出去吗?
黑暗无穷无尽,无边无涯,她仿佛置身于一场巨大的噩梦之中,神庙无休止地坍塌,流沙如山洪一般,死死咬在他们的身后。
忽地,前方隐隐有一抹亮光。像是一道洞口。
豪迈尽力一跃。
刹那间,天地一片光明。
不知是不是在黑暗中待得太久了,谢陟厘被这样的明亮刺痛了眼睛,好一会儿才能睁开。
天色蓝得像是被水洗过,一朵云也没有,周遭是一片奇峰怪石,岩石的颜色像是打翻了仙女的胭脂盒子,色如朱丹,灿若明霞,美得不似人间。
奇峰怪石间,围出一片狭长山谷,谷中绿草青青,甚至还生长着不少大树,树上有鸟儿宛转啼鸣,长风到此变得温柔而清新,涌入肺腑,沁人心脾。
简直是仙境。
“……我不会是在做梦吧?”谢陟厘喃喃,“阿煊,你看……”
仿佛是确认了她的安全,风煊一直搂在她腰间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
风煊觉得很累。
他好像睡了极为漫长的一觉,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胸前的伤口已经包扎过,用的是从谢陟厘衣服上扯下来的布料,布料底下还透出一股草药的青气。
脑袋有点沉,一摸,也包扎得严严实实,似是戴了一顶帽子。
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
天蓝如玉,绿草如茵。
若非亲眼所见,他真的不敢相信,遍地流沙的兹漠当中居然有这样一片绿洲。
风煊半撑着坐了起来。
周遭风过细细,鸟鸣幽幽,不见谢陟厘。
伤口处的草药大约是有止痛的功效,风煊起身之时觉得身手颇为灵便,没走出几步便听到了水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里扑腾。
越过一块大石,一口如翡翠般的水潭就在眼前,豪迈庞大的身躯将水潭变成了一只澡盆子,扑腾起大量的水花,溅了谢陟厘一头一脸。
“别闹,”谢陟厘轻声道,“不许吵着大将军,知道吗?”
水打shi了她的头发,shi发蜿蜒如蛇,贴着纤细的脖颈一路往下延伸,发黑如墨,便衬得肌肤皎白异常,那圆润光滑的肩头像是用最最上等的羊脂玉雕成……
“嗷呜——”
豪迈忽然警惕地看着岸边,吼了一声。
谢陟厘迅速缩进水里,只探出一颗脑袋,岸边悄然,只有一只鸟儿从枝头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