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多的时候,别墅外响起门铃声。
林宗祥正领着徒弟们在餐厅吃饭,为了顾及他们的口味,冯妈的晚饭做的是中式餐点,还特意去买了酱肘子回来。
门铃一响,林宗祥便颇有些做贼心虚的停下了筷子,盯着已经到门口的冯妈。
诶,楼老板来了啊!
虽然隔着纱制屏风看不大真切,可林宗祥还是听着了这句话,心下一松,赶忙起身往出去迎。
林映棠几人也紧跟在后,绕过了屏风,便看到客厅站了一个三十上下的美貌女人,她正脱了外头的狐狸毛大氅,露出里面的蓝色旗袍来,虽然背对着众人,可依旧能看出身姿格外窈窕漂亮。
林宗祥已经走了过去,笑着喊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晚上有夜戏吗?
楼小春将大氅递到冯妈手中,扭头道:再忙也得来看看,不然不放心。
转头过来径直走到矮柜旁,拉开了最上层的抽屉取出一根雪茄来剪了,冯妈已经送了火来点着,等她闭着眼吸一口,长长的吐出几圈烟雾来,这才慢悠悠用一双上挑的眉眼,一一打量过站着的几人,心里暗暗对号入座。
林宗祥已挨个介绍过了,见楼小春正倚靠在沙发背上轻巧的抽着烟,那姿势很是娴熟,脸上笑意不由得僵了僵,随即摆出师兄的态势来,沉声道:你怎么还抽烟?嗓子不要了?
楼小春笑了笑,每天要养着那么多人,心里事多,不抽两口睡不着。
这便算是敷衍的解释了,楼小春随即在沙发上坐下,见众人依旧站着,忙道:都去吃饭吧,我待不了多久,只跟师兄说几句话。
在这样的地方,自然是楼小春说了算了,林映棠几人见林宗祥微微颔首,便都转身回了餐厅,只将客厅留给了楼小春二人。
待几人走开,楼小春便请师兄坐下,开口便道:这段日子兵荒马乱,火车周边时不时就打起来,不安静,我给你们买了去淮城的船票,也托了那边的朋友照顾,只是时间紧,只买到了两天之后的。
林宗祥愣了愣,咱们不是说好的不走吗?怎么又要去淮城?
你说的事,我已经想过了,确实行不妥。谭师长我虽接触不多,可也听说过,是个性情残暴的人,哪里会这样轻易放过你们。
可咱们在谭师长身边有人,说不定能说和一二?
楼小春唇角嗤出一声笑来,夹着雪茄的手肘支着额头道:什么样的人,能叫谭师长忍下这当王八的恶心事?
林宗祥被噎了一下,脸上涨的通红,盯着楼小春半晌,忽的站起身直往餐厅走去,没一会儿却又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
薛兄弟,你和小春说说。
林宗祥的根基是在平城的,几十年的日子过惯了,他自然不愿轻易离开。
薛岩朝楼小春微点了点头,随后在单人沙发上坐下,全无半点局促之意。
方才刚进门的时候,楼小春便已经注意到了他,眼下见他当着自己的面都如此神色自如,气定神闲,心中已是疑惑。
并非她妄自夸耀,觉着人人到自己跟前都应当是低眉顺眼的,只是眼前这男子实在与林映棠他们举止差异甚大。即便他极力隐藏,可楼小春瞧人这么多年,还是能看出一二。
薛岩哪里没有察觉眼前女人对自己的审视,只是他好似全不在意一样,开口道:我听班主说,楼老板要送他们去淮城?
楼小春没有答话,只是凝着他,眉头微微蹙起。
淮城虽是眼下最繁华的城市,可楼老板想过没有,他们去了淮城,拿什么活着?淮城受西方洋人影响深远,平日里听的是歌剧,唱的是不夜城,不比平城几百年老祖宗的基业,听戏是骨子里带的,便是熬不出头,撂地摆摊子也能养活,难不成楼老板的意思,将他们送去淮城,再出资养一辈子?
薛岩缓缓说着,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直听的林宗祥连连点头,恨不得老泪纵横。
除了唱戏,就不能干点别的?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不成?
楼小春脸色一变,语气陡然冷了下来。
薛岩忽的笑一声,楼老板这话说的轻巧,假若现在叫你不干这行了,去换个别的营生做做,楼老板愿意吗?
这话几乎是一句接着一句在跟楼小春对着说,楼小春当即柳眉倒竖,若非多年养成的泰然涵养,便几乎要发怒了。
可这话,却又都句句说在林宗祥的心坎上,几乎像是钻进了他肚子的蛔虫一般。
见楼小春变了脸色,薛岩才笑着将语调柔和下来,横竖楼老板定的船票是两天后,这两天容我们再去找找人,托一托门路,这事要成了自然好,要是不成,那咱们也没怨言了。
楼小春虽看着是个柔和的女人,可统管偌大的得意楼,脾气自然有些烈性,听他说辞,淡笑一声,道:若是能从谭师长这样脾性的人手里活一条命,那我日后,倒是要仰仗薛小兄弟多多看顾呢。
薛岩听出她话里的嘲弄,笑道: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