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师长的花轿,是在腊月十六这天上门的,赶在了大年前,说是谭家有讲究,年后一月都不纳人,但谭师长想娶姨太太,等不及了。
花轿上门的时候,并没有热闹的吹吹打打,就是四个轿夫抬了一顶轿子,旁边跟了一个穿军装的男人,刀疤脸,长得有些吓人。
那轿子才一到胡同口,便被人围住了,大家都瞧热闹一样的冲着轿子指指点点,猜着到底是哪家的姑娘活不下去了,竟然要去给人当姨太太。
姨太太是什么,老爷们床上陪睡的,太太脚下讨饭的。
比丫鬟都不如。
林映棠扶着穿上了红色旗袍的林雁秋从院子里出来,身后师弟们跟了一群,一路顶着各色眼神走到胡同门口。
刀疤脸的军官只朝他们瞥了一眼,手向后一抬,轿夫便掀开了花轿的帘子。
请姨太太上轿。
林映棠握着林雁秋的手一紧,拖着她不愿意松开,林雁秋的头上盖着盖头,叫人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可她的身子分明是在哆嗦着,及抗拒的站在轿子外边。
一时间竟然僵持住了,那军官开始还极有耐心的等着,可没一会儿便不耐烦,上前拉开两人,半压着林雁秋将她塞入了轿子里,竟是不叫几人再说上一句话。
轿夫也极有眼色的抬了轿子转身便走,这热闹来的快,去的也快,周遭的人瞧轿子走了,又胡乱讽刺言语了几句,也就各自散开。
待人一走,春晖班的人也就各自回去,这一场极其潦草的婚礼,就这样结束了。
轿子吱吱呀呀,直奔谭师长的府邸,西式的四层小洋楼,后头还修着一个极漂亮的花园,只是这些林雁秋都还没来得及看。
她被佣人一路扶着上了大理石的台阶,又绕了好几个回廊,随后便被安置在一个房间里。
佣人扶着她坐下了,却并没有走,一直在屋子里进进出出不知道在忙着什么。
初到陌生的地方,林雁秋不敢多看,藏在盖头下的双眼紧紧地闭着,不像个新娘子,倒像是要上刑场的死刑犯一样,一张脸崩的紧紧地,两手死死地扣住自己的掌心。
五太太就在这里等着吧,师长还没回来,估计得晚饭后,您才能见着他了。
那佣人忙完了,端了茶来站在她跟前,说话很是恭敬。
林雁秋忙接了过来,一手轻轻挑开盖头的一角,就着茶杯抿一口,可她并不渴,甚至浑身都冒着冷汗,后背的衣裳汗津津的紧紧贴着rou,喝了一口,端着茶杯不知道该如何了。
那佣人早伸手过来将茶杯接了过去,许是看到她有些怕,便笑着安慰道:五太太别怕,咱们师长虽然看着吓人,但是对家里人还是很好的。
说完,她自己倒是先吁了一口气,见林雁秋也不搭话,觉得自己在站着也自讨没趣,心里暗骂一声臭戏子,还忒会摆架子,便开门出去了。
林雁秋僵直着背一动不敢动,那佣人离开后,屋子里更是静悄悄的,一点声响都没有。
她越发不安害怕起来,心里头通通直跳。忍不住便掀开了盖头,入眼便是一个宽敞奢华的房间,nai白色的墙上挂着外国画,正中间还烧着一个姜黄色的炉子,只是那炉子不像是他们大院里用的铁炉子,四四方方怪好看的,上头还摆着些小雕像和杂七杂八的小物件。
可这些稀奇的东西,她都只匆匆瞥了一眼,便急切的盯着门口,还没等看一会儿,耳畔忽的传来一身清脆声响。
她忙扭头朝声音来源看去,却见拉着的白色蕾丝窗帘上正影影绰绰的透出半个人影儿来。
惨白的脸上闪出一阵惊喜,她忙起身去掀开窗帘,果真见那窗户外头正悬着个人,眉目英挺,眸色冷峻。
正是一连在春晖班赖了两个来月的薛岩。
此时,薛岩正两手扒着外头的窗户沿儿,半个身子悬空在外头,上半身已经爬上了窗台。
林雁秋忙扶着他跃进了屋子,满脸喜悦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来带我走。我爹他们怎么样了?
薛岩身上还穿着轿夫的衣裳,先是警惕的朝周围望了好几眼,确定没旁人后,这才说道:班主他们还没到地方呢。
那我们现在就走,还能赶得上他们!
薛岩眉头紧了紧,摇头道:现在怎么走,外面都是当兵的,门口还有岗哨,你穿这样一出去就能被枪子儿打成筛子。
可是可是你明明和爹说好的一听他的话,林雁秋便红着眼要哭出来,身子更是哆嗦的厉害,两腿一软,坐在了床上。
薛岩见不得她这幅样子,闭了闭眼强压下不耐烦,沉声道:我是答应你爹要带你一块儿逃命,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这院子的岗哨都是轮值,中间有空档,等着晚上我就来带你出去。
说完,见林雁秋张着唇还要再问,薛岩忙朝窗户走去,正巧这时有敲门声传来。
林雁秋浑身一个激灵,惧怕万分的看着门口。
薛岩见她被吓呆住了,忙过去朝她推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