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华深吸一口气,发现自己突然大度了许多,甚至觉得就这样让他说几句也无可厚非。
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
日华招来一片云,替那个正午被打断腿又奄奄一息的男子遮住烈日,挺不挺得过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她温声细语道:虽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但他种因在先,应自食恶果。
他听着日华冠冕堂皇的话,不置可否,但日华总觉得他似乎心情好了一些。
然后她再郑重地对他道:这件事,是你有恩于本仙,应向你道谢。
合手一揖,表明诚意。
日华躬身时用余光看见对方广袖里的手攥住了衣袖的一角,于是眉头一皱。
要知道日华在大场面为菩萨掌灯的时候才会暗暗地绞衣袖,他在紧张些个什么?
日华想不明白,只听得他说道:
你就不怕我也是要害你的?
他是真的喜欢反问别人,日华一开始觉得他是趾高气昂,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可现在看来,这蜘蛛Jing说话好像就这个腔调,嘴上要强得不行,放柔了声音也还是如此。
虽然不知道他年岁几何,但看他的样貌也就弱冠之年,加上他说话的方式,一看就是不怕得罪人的公子做派,说不定心智还比不得凡人弱冠的年纪。
罢了,她就当他认了她的道谢,服软了。
但他这个问题也未免太瞧不起她了吧。
日华脱口而出:就凭你?
她可是修行于南海观世音大士座下的仙物,这些个凡人小妖之流能有几分能耐伤她半根毫毛?
但是这话头听上去就是要吵架的征兆,日华不想与他再多纠缠,又加了句:本仙的事情休要再插手了。
刚刚城外的事情,也多谢你的解围。
日华是想和他两清,她可不想欠一个蜘蛛Jing的人情,从发间取下一支素玉钗,挽的几簇发丝肆意垂下,这是她在化形的时候随身而带的,说是以自身血rou凝成的都不为过,打算递到他手中。
你的手,在我了结了一桩麻烦事后会替你想法子,以此物为证,你大可收下。
他也没伸手接,只道:你都知道了。
这时日华才看见他冷漠的眼底有微光,像平静的湖面吹起了一阵涟漪,他在定定地看着她,神色和那天晚上刚醒来的时候相似,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同,她觉得这蜘蛛Jing一定在想什么,或者在打着什么主意,只是她看不清。
日华走近几步抓住他左边的衣袖,也不管他接不接受,也不管他在考量什么,她是肯定要给他找个断臂再生的法子的。于是她牵起他的手,强硬地将他冰凉的手掌摊开,然后将被阳光晒到暖热的素玉钗放到他的手中,然后再将他的手指一根根蜷起,叫他反不了悔。
你要是想加害本仙,那日本仙大意头昏之时便可早早下手,也不必绕弯子做那种事。
万物皆有七情六欲,临时起意也情有可原,但代价不至于以你一条臂膀来换,这是本仙的过错。
日华回望着他的眼神,她又不心虚,盯着她作甚。
终是他撇过头去,避开日华那坦荡荡的目光,不再看她,也不置一词。
日华当他接受了,松了口气,笑道:这有什么好别扭的,本就是本仙行事思虑不周
她还在说些什么,语如连珠,总有那么多那么多的花花道理。
可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了,余光里尽是她的笑靥。
泥糊了半张小脸,笑露了一嘴白牙。
耳尖有些发烫,他甚至觉得手里的那支玉钗也在发烫。
他觉得需要喘口气,理应不是现在,但他找不到更好的时候了。
姑娘可有仙名法号?日后你要是没了踪影,我凭着这根钗子上哪里找人去?
喋喋不休的日华终于住了嘴。
她刚还觉得这蜘蛛Jing安分下来还有几分乖巧可人之意,可一动嘴皮子怎么就这么讨人嫌呢?说的话怎么就这么不中听呢?
堂堂南海普陀山的日华仙子,还能沦落到逃债躲票的境地?
她睨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自报家门的时候可是要摆出相应的气势的,刚刚日华那生动无比的表情马上就恢复到她看经书时的木然淡漠的神色,缓缓道:本仙隶于南海普陀山chao音洞主观世音菩萨座下,号日华仙子。
日华能端起来说话的时候总是有那么几分味道在里面,甚至还要抑扬顿挫一通,可她现在一副乞儿模样,化的村妇衣服上还有几块补丁,要不是见识过她御雷招火的法术,估计没人会相信。
应该算是在日华的意料之中,他听完连眉都没挑一下。
但是她已经明白他刚刚没再反问她一句已经很不错了。
蜘蛛Jing沉默了一阵,眼里只有她一开一合的唇,下意识地捕捉到她叫日华,然后回道:族姓泠,名为俶。
日华愣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