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沅瑾定定地看着他同自己拉开距离,那背影高大、冷峻,却也孤寂。
往事突然之间便一幕幕浮现在脑海,愉快的、不堪的,乃至痛苦的,全部。
她莫名其妙地释然,又不合时宜地冲动。
一别经年,少年长成了真正的男人。顶着张她最爱的脸,曾予她最痴的喜欢,也给她最深的束缚,现如今以冰冷的姿态回来,激起她想要重新俘获的贪欲。
这杂乱的思绪恐怕连褚沅瑾自己都是捋不清的,可她不想管了。
还管什么呢?
“沈子钦!”不顾频频传过来的目光,她在喧嚣吵闹的街上大声喊他,他果真停了下来,若非没回过头去,便一定能见着褚沅瑾眼角眉梢都带着明媚张扬的笑意,浅色裙衫向后飘飘绰绰朝他跑来,倒真像个十五六岁刚刚及笄的小姑娘。
他不肯转身,褚沅瑾便多走了几步,绕到他面前,霸道地占据他全部的视线。
“你听见本公主说话没有?你若执意阻我在门外,那我便日日去大理寺寻你。叫你那些同僚好好看看,他们的大理寺卿即便是上了年纪,也依旧有人穷追不舍呢!”
沈长空额角猛然跳了跳,他如今二十又二,哪里便是上了年纪?
见他表情终于有些变化,褚沅瑾趁热打铁,继续道:“你也知道,我那六妹妹正住在我府上,若我日日往大理寺跑,你说她该如何?本公主是不介意在你办公的地儿来场两女争一男的戏码,只是于你而言,影响怕是不好。”
“两个公主为你而战,”褚沅瑾啧了一声,像是恍然大悟,“倒也是长脸,这样看来,是我庸人自扰了。”
“那便这样办吧。”褚沅瑾如是说。
这回沈长空面色确实有些不好了,胸口堵了团郁气,上不去下不来的。
可偏偏面前人是褚沅瑾。
半晌,他喉结滚动,终于说了话:“公主再如何也不该这般糟蹋自己的名声。”
纵使她名声已然很是不堪,纵使她是真的如外界所言好男色爱享乐,纵使她从不曾觉着自个儿这般有何不对。
也不该这般一再地火上浇油,任由境况变得更坏。
褚沅瑾没想到他会说到这上头,一时间也有些讶异,自嘲笑道:“也便只有你还注重我的名声。”
说罢不等沈长空反应,便弯起亮晶晶的眼睛垫脚向他凑去,“你果然还在意我!”
商贩的叫卖声混杂着路人的议论声一并吹进人的耳朵,可沈长空像是失了聪,什么也听不见。
只余她的那句,你果然还在意我。
在意么?
沈长空轻蔑勾了下唇,是个浅到几乎看不出的弧度。他直视抿着唇笑眼弯弯看向他的女子,缓缓道:“早知公主如今听不出弦外之音,臣定不会虚与委蛇。公主既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名声,便不要再来糟蹋旁人了。”
既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名声,便不要再来糟蹋人了。
即便褚沅瑾从未在意过什么所谓名声,这话说得也是极重的。真真正正讽到了她,沈长空心中本该有快意才是。
可他却只觉憋闷,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这时于渊突然出现在二人眼前,他方才便一直在不远处候着,二人在谈些什么可谓听得是一清二楚。中间有好几回忍不住脾气想上来理论,皆忍住了。
这回沈长空说出这话,于渊如何也忍不下去了。本就是褚沅瑾一手培养,能有什么好脾气?
他咬了咬牙,一把将褚沅瑾拉到身后,拧眉怒道:“将军既怕被糟蹋,离我家公主远些就是,买卖不成仁义还在呢,怎么,你得不到公主便连话都不会说了是么?”
说完便觉周遭气氛都冷了下来,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于渊从小便有些怵他,可他自问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虽还是比沈长空矮些,但比之从前差距小了不止一点半点。
至少他有与沈长空抗衡的魄力,又有年轻的优势,身体定然比他要好。真打起来,指不定谁赢。
这般想着于渊便梗了梗脖子,逼视着沈长空,一副丝毫不惧的挑衅样子。
像个小斗鸡,褚沅瑾在他身后不合时宜地想。
她轻咳了两声,示意于渊冷静些。
从前于渊便容易冲动,没少被揍。现在个子倒是蹭蹭往上涨了,脑子却是一动不动。
若真打起来,他定然又要吃亏,还得是大亏。
她跳过了方才的话题,从于渊身后探出了个脑袋。
他们穿着同色系的衣裳,褚沅瑾身量高挑,发顶与少年唇线齐平,此刻古灵Jing怪歪身从他上臂处探过来,二人看起来竟是极为相配。
不知是因着此刻身边都是她所划定的自己人还是旁的什么,她毫无戒备,就连于渊也忍不住晃了晃神,侧低下头去看她。
这般生动鲜活的样子,有多久没见过了?
大概,还是自褚景修薨逝之后罢。
“王文远还活着么?”褚沅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