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芷宁吓得回缩了身子,立刻抬眼看向为首的男人,他乃这列铁骑之首,五官如刀凿,挺鼻、薄唇,直击心底的凌厉与侵略感扑面而来。
高骑骏马,身披织金玄色大氅,右手戴着一玄铁套,指尖在雪色中微微反光,随意搭着马鞭,落在程琨身上的眼神无情无绪,仿佛就在看一件死物:“徐斐济养的狗这么会叫,回头让他来替我调.教调.教。”
在他身后的另一男人粉头白面,持有长鞭,鞭上血迹还一滴一滴落于雪地,显然是刚才鞭及程琨之人。
程琨听到这声音,再抬眼看清了眼前的来人,惊恐爬上了他的血脸,整个人开始匍匐在地,抖如筛糠:“秦大人……杜大人……”
秦大人……杜大人……
沈芷宁先是一愣,随后眼睛微微睁大,她的头也越垂越低……居然是秦北霄与杜砚。
说到此二人,可谓真惊才绝艳之人物。
杜砚是秦北霄最得力的左膀右臂,虽曾为内廷太监,但办案审案能力之强,民间都盛传一声‘杜阎王’。
而秦北霄,当年力压众臣强势入主内阁拜相,先是连推旧案无数,涉案人数达千人,行事之雷霆,手段之狠厉,一时震撼朝野,再来在世家门阀还巍然立于朝内之时,硬是排议辟道铺下新政,混乱崩溃之中,新政在他把持下竟以蓬勃生机发展,大有颠覆旧状之势,他今乃权倾朝野第一人。
而她与秦北霄唯一的交际,或许只是他曾在沈家家塾进过学,而她出身沈家,沾了个‘沈’字罢了,二人甚至都未说过一句话。
如今,竟在这儿碰到了。
在沈家时,他是罪臣之子,眼下她是罪臣之女,真乃造化弄人。
杜砚轻扫了一眼沈芷宁:“这是何人?”
程琨爬在地上,回话:“是……是沈氏旧人。”
“沈氏案两年前已结,徐大人派你前来再寻沈氏旧人,是怕近来考功司下查他功绩未达,想着翻上一翻旧案便可过考功司一关?”
杜砚声音尖利,不乏讽刺之意。
程琨不敢再开口说一句话。
杜砚看了秦北霄一眼,秦北霄狭长眼眸微抬,目光漠然,杜砚没有犹豫,又一鞭子抽向程琨。
这一鞭,人直接没了声息,直愣愣地倒在了雪地中,血迹蔓延。
沈芷宁不是第一次看到死人了,但这般近地看人死在她面前,还是忍不住颤抖,她目光空洞地扫视了全场,最后定格在了秦北霄的马蹄下。
马蹄下是她这些日子以来洗衣挣钱买来的药,是娘亲的救命药,如今外头的油纸已破,里头的药材散落了一地。
沈芷宁发了疯似地跑过去,跪在地上捧着散落的药材,想将它们重新放回油纸里,没捧几次,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
她的包子呢?包子应该还好吧?
她又从怀里掏出揣了许久的包子——包子还在,但已经碎成渣了。
沈芷宁愣了许久,最后一口一口将碎成渣的包子死命塞进嘴里,边塞,眼泪不住地流。
她知道自己现在一定狼狈极了。
衣衫褴褛,头发凌乱,尽沾着雪,雪下的泥土粘在衣裙上化成一滩黑乎乎的印迹,她则像个疯子一样吃着手里的包子。
但包子是用钱买来的,不能浪费。
她吃着吃着,这几年无尽的苦楚与辛酸涌上心头。吃着糠腌菜她是从未觉着苦的,人各有命,这或许就是她的命;穿着破烂衣物、受到昔日旧友羞辱时,她也坦然接受,未曾反驳,只觉得世间沉浮,三分人事七分天。
可,父兄都死了,她甚至都未见他们最后一面,娘亲重病在身,日夜咳嗽哀叹,每每她听着娘亲压着嗓子的咳嗽都不敢再睡,只睁眼至天亮,大夫还说,或许是撑不过这个冬日了……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
她越想越疼,疼得浑身每一处都似乎在被那程琨一脚一脚狠狠踢着,而那心口更疼,疼得她不得不去用手揪着心口,想缓解那阵阵袭来的痛苦,可不得法,漫天席卷的悲恸几乎要将她击垮了。
她哭着,揪着心哭着,哭得看不清所有,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就像是兄长死时挂起来的白幡。
不知哭了多久,无尽的泪水滚热,滑过寒冷的脸庞带着刺痛,但突然,一个更为冰冷刺骨的东西触碰着她的脸庞。
沈芷宁身子一僵,睁大眼——
那是秦北霄戴着玄铁套的手,指尖就宛如一件冷兵器,坚硬且锐利,飞快划过她柔嫩的面庞,引起阵阵战栗。
雪下得更大了,伴着寒风呼啸,沈芷宁身上的衣物被吹得扬起,她却吓得一动都不敢动,下意识紧紧闭上眼。
直到那指尖离去,沈芷宁身子才不紧绷,睁眼看向秦北霄。
他正于高处看她,眼神冷漠睥睨:“眼泪最是无用。”
说罢,他便径直转身勒马即走。
杜砚在后,尖利高喊:“且都跟上,圣上等着复命,莫要迟了!”
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