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钟书在《围城》里写:约着见一面,就能使见面的前后几天都沾着光,变成好日子”。这话用在他们身上不太恰当,因为他们日日都坐在彼此身边,每天都在见面;这话用在他们身上,又太恰当。伏身功课的日子里,他们都不敢也不能多想。他需要,她更需要一份好成绩,来让自己把这场本分的恋爱谈下去。只有“约会”的那两个小时里,他们可以专心的看着彼此,像真正的恋人。
如果不是接下来的变故,那么一周后,一定又是个绝美的月夜。这世上的事儿啊,终究不是能全盘写进计划的。
古丽敏的状态一直没什么起色,终日郁郁寡欢。安安嫌教室里吵闹,午休时会叫她去图书馆复习,她大多时候都不会去,就算去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她只是把两手合拢塞在两个紧闭的膝盖之间,眼睛盯着某页书角,一动不动。
安安很想帮她,但不知道如何开口,从何处入手,才能不再刺痛她。她不懂为什么古丽敏好像一直走不出来,想着还是给她时间,就这样慢慢陪着她熬吧,总会过去。
但她没有料到,古丽敏熬不过去了。
体育课上,古丽敏和老师请假,说不舒服。这学期新换的体育老师对女生向来宽容,摆摆手让她回教室。安安远远看见她没回教室,却朝着宿舍的方向走。
体育课下了课是午饭时间,古丽敏也没下来。她不放心,打算回去看看,叫她下来吃饭。
周一到周五的宿舍,除了早晚是不让随便进出的,大门紧闭。
“老师,刚才我们宿舍古丽敏是不是回来了?”安安隔着铁栏杆的大门问宿管老师。
“是啊,她说要取东西,上去一会儿了,怎么还没下来。”
“您让我上去看看吧,她身体不舒服,可能在宿舍睡着了。”
宿管老师放下手里的饭盒,有点儿不耐地开了门:“赶紧叫她下来。”
“好。”安安一边答应,一边爬楼梯,一步迈上三个台阶,差点摔跟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急,似乎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走廊里静得要命,两侧都是宿舍房间,整个走廊在大中午的时间里也是昏昏暗暗的,只在尽头的窗户里投进来一束微弱的光。
安安推开宿舍的门,所有床铺整整齐齐,一眼便看到古丽敏躺在床上。
安安心定了定,走过去,想要是睡着了就先不叫她。
在那之后,安安经常做着同一个噩梦,梦中就是这一幕:她坐在古丽敏身边等她醒来,却突然被毯子上殷红的血迹惊醒。
那血红得触目惊心,透过薄薄的毯子,露出狰狞的笑容。
安安颤抖着揭开毯子,血从古丽敏的腕口悄无声息地渗出,她才注意到她已脸色惨白。
她后悔,为什么在图书馆时没有开口问她:“你到底是怎么了?”
她后悔,当时她轻描淡写说起和范瑞的交往过程时,自己明明不安,却为什么没有细细追问,和她多聊一聊。也许,她需要的不只是陪伴,也许她更需要一点认同和理解,而宾馆那一晚,她和李桑要么指责,要么直接替她做了决定。
如果自己再主动一点,再多站在她的角度想一想,是不是这一幕就不会发生。
她想叫她,却似有一堆草芥堵在喉咙里。脑子里一片空白,怎么办?怎么办?她不停问自己。
这个场面,对她来说,是列八百个计划也想不到的。
她用不停颤抖的右手捏住同样抖个不停的左手,把自己的指尖掐到没有知觉,告诉自己镇静、镇静,别慌。
她扑到门口自己的床铺下,翻找出纱布,给她包扎止血,伤口似乎不深,但还在出血。她叫她的名字,但她双眼紧闭,似乎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
安安终于把纱布缠好,打了一个紧紧的结。她把古丽敏拉起来,背着她在昏暗的走廊里狂奔。踉跄着下楼,耳朵里全是自己的脚步声,伴着胸膛里的心跳声,咚咚作响。
宿管老师在身后不停喊她,她都没听见。她在脑子里飞速计算:校医务室在Cao场另一端的教学楼三楼,这会儿午饭,不一定有人在;诊所在宿舍楼不远的校门外,肯定有人在。
她果断背着古丽敏出了校门。
已经有人吃完饭,在校门口进进出出。她都看不到,也听不到,那十几分钟的时间,应该是安安此生,第一次体会浑身无力后,洪荒之力在瞬间迸发。
诊所到了,安安几近虚脱,说不出话,只是指着古丽敏的手腕,大口喘气。
那个急三火四的女医生,迅速开始处理。安安瘫坐在地上,手抖、脚抖,止不住的那种。
李桑和宋欣冲了进来。
或许是校门口的谁告诉了她们,安安不得而知。她只想知道,古丽敏,还能活着吗?
宋欣在安安身边哭起来,李桑也哭了。
医生告诉她们,好在伤口不深,已经处理过,没有生命危险。如果不放心,可以等她醒了,再去县医院。
安安的泪腺好像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