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桓曼荼伤势稍微好些,可以自由行动了。然而这更助长了她的死志,她屡次走到外面,压根不看路,直莽莽想自我了断。有一次她甚至在洗澡时沉入水中,要不是对方进来的及时,桓曼荼就成功了。
一个不想活的人,任何不起眼的东西都能成为她伤害自己的途径。后来,那个人干脆不再离开,一天十二个时辰陪着桓曼荼,连她睡着也在不远处守着。这样过了大概一个月,桓曼荼终于慢慢稳定下来。
又一次寻死后,桓曼荼Jing疲力竭地躺在床上,旁边人默默地清扫地上的狼藉。桓曼荼停了一会,问:“是你救了我吗?”
对方动作微停,没有应话,继续扫地。桓曼荼说:“还不知道恩人姓名。敢问阁下何人?”
屋子中寂静了一会,墙壁边传来放东西的声音,随后,轻缓的脚步声走到她身边,在她掌心缓缓写道:“我无名无姓,在此随师父修行。师父外出采药,我留在谷中看守。”
桓曼荼了然:“原来是神医。”
旁边人摇头,在她手心写道:“无名之辈罢了。”
“能在一线天这种地方修行,怎么会是无名之人。”桓曼荼问,“神医,你为何从不说话?”
对方顿了顿,慢慢写道:“我天生哑疾。”
桓曼荼意外了一下,立刻说:“抱歉,我并不知道……”
神医按住桓曼荼的手,动作依然温柔又从容:“无碍。”
桓曼荼慢慢安下心。她大概猜出来,这是一个隐世修行的神医。一线天遍地是毒也遍地是药,如果医术足够高深,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修炼场所。
神医将桓曼荼的身体放好,给她拉好被子。桓曼荼大睁着无神的眼睛,茫然一会,忽然费力转向神医的方向:“神医,你救了我,我却不断给你添麻烦,真是惭愧。你费这么大力气救活我,不是让我作践的,以后,我不会寻死了。”
神医大概没有当真,桓曼荼寻死觅活那么多次,怎么可能说改就改。她这样说,多半是为了降低他的防备。
然而,桓曼荼说话算话,之后竟然再没有寻死过。入夜,神医例行给桓曼荼换药。她的衣服一件件落下,露出身上交错纵横的伤疤。神医沉默,桓曼荼以为神医被吓到了,不在意地说:“修炼之人,比不得深闺小姐,过招时难免磕磕碰碰,不过大多数还是在剑冢留下来的。这些伤是不是很丑?”
桓曼荼眼睛看不见,无法得知神医的反应。但是神医在她后背仔细涂上药膏,没有一丁点亲狎之意,然后郑重将她的衣服拉起。神医走到她面前,在她手心写:“不丑,很美。”
伤疤是勇士的勋章,但是对于女子,少有不介意的。桓曼荼笑了笑,明明看不见,却还努力望着神医的方向,说:“谢谢。从没有人说过我美,我的丈夫是世家郎君,姿容美仪,养尊处优,一双手比我背上的皮肤都要细致。我从不敢在他面前露出身体,生怕他见了皱眉。”
神医正在给桓曼荼右手按摩,听到这里,手指顿了顿。桓曼荼自嘲一笑,说:“你不用想如何安慰我,都过去了,我已经不在意了。我早就该明白的,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喜欢我。他出身富贵,姿容胜雪,天赋极佳,一生下来就被家族奉为珠宝,身边围绕着的也都是美人。论起姿色,我恐怕连他身边的丫鬟都不如,我凭什么觉得自己能配得上他?他同意和我成亲,不过是为了凌虚剑诀罢了。”
神医放下药膏,执着地在桓曼荼掌心写:“妄自菲薄。”
桓曼荼笑了,她有记忆以来,实在少有这样自然发笑的机会。原来,被人赞美、被人珍视是这种感觉。
原来,容玠和桓雪堇这些年,都过着这种日子。桓曼荼曾经不服气,但现在她突然就理解了。平心而论,如果将来她有女儿,捧在掌心如珠似宝地长大,谈婚论嫁时她绝不会让女儿嫁给一个Yin鸷偏执的不受宠庶子。容家不同意容玠和她的婚事,实在很正常。
桓曼荼慢慢说:“最开始我得知自己永远失去握剑机会的时候,痛苦得不能自已。但现在,我渐渐觉得也不错。我其实没那么喜欢剑,我之所以没日没夜地修炼,不过是为了争一口气罢了。曾经我有那么多执念,母亲,父亲,容玠,桓雪堇……其实现在想想,有什么好争的呢。我娘喜欢的是那个失忆男子,桓致霖恢复记忆,她的爱人也就死了。她死前一直望着窗外的鸟,她讨厌桓家大宅,她想离开那个地方,我为什么非要留着她,执着地将她的排位供奉到祖祠?不进去才好,清清静静离开。若有转世,哪怕做一只乡野的蝴蝶,也好过当他们的笼中雀。”
“至于容玠和桓雪堇就更不值得了。明明我的母亲才是正室,只因为我不是男孩就被休弃,另一个女人敲锣打鼓进门,堂而皇之占据了我母亲的院子、我母亲的身份。后来桓雪堇出生,所有人都围着她转,我恨毒了这母女两人,觉得是她们夺走了我的幸福。偏偏桓雪堇又长得那么好看,谁见了她都喜欢,反观我,容貌普通,性格Yin鸷,木讷寡言,简直一无是处。我嫉妒桓雪堇,却又不肯承认嫉妒,便用尽各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