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帝将柳太后往屋内引,让柳太后坐在白玉石镶嵌的罗汉榻上,他转身坐在柳太后对面,轻松地回道:“儿子没有瘦,勤于锻炼,身子比从前还要健壮。”
“你还要骗我,当真以为这一路下山的日子,我是白过的?”柳太后朝殿内宫人摆了摆手,跟着她下山的嬷嬷念善垂首领着宫人下去。
柳太后仿佛是想问问那叫她儿子魂牵梦绕,时刻折磨着他的女子是谁,可话到嘴边又问不出口,对这个儿子她心里是有愧疚的。柳太后看了看自家儿子,自他出生她就没有陪伴在他身侧,还是他五六岁时,她才真正见到他,小小的孩子见着她就往她怀里扑,哪怕她从不曾伴他长大,他依旧还是认得她。
后来她逃离皇宫之后不久,便听到他被送去江南的消息,一年到头能远远的看他两三回,已经是极好的事,然后再到后来先帝驾崩,她是不曾回过皇宫,更不提观他登基大典,直接搬到万佛山去住。
崇德帝不欲回答柳太后的问题,不得不转移话题:“母亲此番归京,准备待几日再走?”
还记得他小时,她与他相处,他总是会问是不是日后都会留在他身边不走了,不知哪时候开始就变成了能在这里待几人。
柳太后鼻尖涌起股心酸,道:“我往后都留在京城,不走会了。”她这辈子任性妄为,想离宫了头也不回的走掉,就是先帝离世前想见她一面她都无动于衷,乃至先帝死后她也不愿光明正大的站在人前,承认她曾与先帝的那份情宜。可如今遭难的是自己的儿子,眼看着儿子如今有跨不过去的坎,她怎么还能忍心再抛弃他?
崇德帝抬眸望着柳太后,没有办法忽略她眼底的情绪,“母亲是为了儿臣留在京城的?”
柳太后动了动唇,“多年不回京城,倒是有些想念这些繁华。”
如果想念京城,以前有无数的机会可以回京,不必等到现在,崇德帝知道是他逼得他母亲不得不留在京城,而绝非他母亲心甘情愿留下,他道:“如果母亲觉得待得不舒心,儿子叫人送您离开,这边的事情母亲不必担忧。”
柳太后捕捉到自家儿子眼里,难以掩盖的伤痛之意,大抵他是想起所有人都要离他而去,这皇帝之位是高处不胜寒,是孤夜凉枕。
“可是逃避终究不是办法,这些年我也该面对了。”这不是她儿子的错,当年她也不应该因这些忽略自己的儿子。
其实这些年柳太后心里会想,若是当初她没有死遁逃离皇宫,而是陪在自己儿子身边,是不是他遇到人陷害时,她求先帝先护着他,是不是当年被先帝抛弃舍弃的不是她儿子,他不会被人送到江南,只能以别人的身份而活。
“母亲当年没有护住你,如今护着你可迟了?”
“不迟。”崇德帝从未怪过柳太后,只恨自己无法让她过想过的生活,他何尝不知她不愿归京,是想逃离先帝掌控,可因为他的存在,虽然那场锁雀台的大火能让她逃离深宫,但这辈子都没能逃离先帝的束缚,崇德帝不想她被“太后”这两字捆绑,所以才固执的只唤她母亲。
不过有些事放在自己身上,崇德帝觉得自己怎么都无法走出。
他薄唇微抿,“母后离开父皇那日,有没有过不舍或是伤心,哪怕一点点?”
崇德帝祈盼地看着柳太后,他已经不懂得如何爱人,也不懂怎么爱自己,他似乎是想在柳太后身上找到慰藉。或许他明白柳太后对先帝无爱,甚至心里就是这么认为,但还是会怀有希望,自己的父母是因为爱意才生下的他,就像小时候先帝骗他的那样,告诉他,他的母亲与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可是柳太后无法欺骗崇德帝,因为她连自己都骗不过,她并非钟情于先帝,从始至终先帝也都知道她不爱他,可他依旧将她禁锢在身边。
崇德帝见状,卑微地问道:“哪怕是恨也行。”至少能让她记住,好似能让她记住一辈子也不算枉费他的一片心思。
可是柳太后摆首叹气,知道崇德帝心里定然难受,但这种事情强求不得,失去了就再也无法挽回。
她拍了拍崇德帝的手背,“软弱无形的水经年累月亦能将磐石凿穿,世上有什么是时间不能改变的?人心更是如此,旁人都说我盛宠,对我倾羡不已,可我入宫前先帝身边有杨妃、还有后宫诸多妃嫔,在我之前她们谁都受过帝王宠爱,在我之后先帝也有会有别的妃嫔。我见过太多说爱,又最后不爱的人,只有死在最爱的时候,或许才能成为永恒。”
崇德帝撇开头抿唇,这话直接戳到他内心最深处,让他不得不去面对现实。他不是明白自己已经失去阿浮,只是这回是要他亲口承认:“她也曾这么说过,希望死在我最爱的时候,可如今我依旧深爱着她,是她不要我了。”
其实失去一个人的那天,往往不是最糟的,至少你会悲伤愤怒,能倾泄悲痛,真正难以煎熬的是,那人已经离去的日子,你周身无无时无刻不再告诉你,如今只留你孤身一人,孑然面对往后余生。
恭敦老亲王得知崇德帝到宫门处,亲自迎接一人入宫,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