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祈忽的看向一个方向,笑道:“鬼界地界贫瘠,招待不周,还请神君见谅。”
谢湛手持重剑,玄色重袍,从岸边酆都方向的暗处走出,他身上有红光闪烁,显然鬼界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影响,又像是在提醒他,方才那句格外刺耳的‘我们可是拜过堂的夫妻’。
心底有声音在叫嚣。
明明他才是三媒六聘,程安真正意义上的夫君。
又有声音割裂他的魂魄,沉声道。
不该,不对。
红尘……如何作数。
他努力回到正题:“不惜以半身Jing血封印深渊,你到底又在算计什么,曲无谋。”
……
修祈似乎料到对方会这样问,却很诚恳,一摆手道:“神君对我,当真误会不小。”
不小?他还嫌不够呢?
那日幽魂界,程安只看到自己身死时的一幕,她
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
那天,鬼界的天空格外Yin暗,仿佛天空随时随地都会破出一张巨口,随时随地吞噬世间万物。
阵法停滞在那一瞬,在群仙的赞颂中,伴随神鬼的哭嚎,渡劫鬼女和神族一并消失在雷云之中。
如果真的就此结束,似乎世道一切太平。
可是。
九血子母阵并没有停,修祈重启了它,甚至不过顷刻,山峦倾倒,海水倒流,万物枯竭。
“修祈没有灭世的想法。”修祈似乎知晓他的想法,缓缓摇头。
显然谢湛不信,将重剑横起,禁制的红光在身上愈深,显然心中不悦到极致:“既然身份已经暴露,何必在这里假惺惺。”
“可我更喜欢旁人叫我修祈。而且,神君自己也当知道,鬼界之内,你,不如我。”
修祈从容从舟上踏回岸边,不顾空气顿时充盈死寂与杀气:“曾经神族问过我一个问题,是救一舍天下,还是救天下舍一,神君认为,何解?”
谢湛皱眉,意料之外给予回答:“事物必将消亡,唯天下永存,消亡之物,如何与永恒相比。”
所以,谢湛此前才会竭力阻止程安,甚至不惜将其困在玉宸殿。
因为他自己也清楚,哪怕当年程安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做错,谷平城与她无关,入鬼界亦非所愿。
但她作为阵眼,再经历一番九血子母阵,哪怕她再无辜,情非得已时,他也得以不守规斩之。
世人道神君无心无情,他本就生于天道凝结金石中,素来自然以绝对的规矩做事。
修祈似乎知道谢湛会这样回答,话中难得带着讥诮:“舍一救众,舍少救道,少何其无辜?神君自诩不与神族同流合污,大义凛然,其实本质上,不过是做了一样的抉择。”
“哦?那你当何解?”谢湛心高气傲,自然不喜旁人辱及尊严。
“为何要在二者选择?”
修祈气息依旧是一贯的清雅,说出的话却是极为狂傲,“神族毁天灭一,便让诸神黄昏,天道不公,则叫轮回重塑。”
他敛了笑,却带着轻蔑:“不救一,何救众啊。神君?”
“……
”
冥冥中,谢湛似乎明白了修祈。
为什么上一世,修祈的计谋明明每一步都到位,最终却突然变卦。
不惜以身殉了阵法,重启毫无意义的灭世之法,不过是要强行让他重来一遍。
为了……救程安吗?
事情突然变了味道,就像你让世上最优秀的厨子置办一套酒宴,每一道前菜皆是闻所未闻,用料稀奇的绝世佳肴,就在你一直猜测士菜究竟是何,对方突然给你上了一道素炒白菜。
极其简单,但问题也就是在太简单了,甚至到荒谬的地步。
鬼神曲无谋,待程安,真情实意。
“……”
谢湛眯了眯眼睛,又想起玉宸殿、不周山、紫霄宗,程安总是想尽办法逃离他,又同时拼了命的保护修祈。
郎有情妾有意,他们之间情投意合,彼此奔赴。
他谢湛又算什么?
他扪心自问,若是血阵就此碎裂,他会用时寸重启天道吗?
不会。
无由来的沉痛如蔓草布满心尖,长满荆棘,刺痛心脏,伴随着前所未有,连他也不知名作妒忌的情感。
是你错了,大错特错。
可是,他依旧没有动作,也没有暴露任何情绪。
因为他没有理由发难。
很早就没有理由了。
只有身上的红光大振,仿佛在诉说他心绪的不平。
打量禁制给他带来的红光束缚,修祈像是舒了一口气:“神君若是明了,我也不愿和您动手,神君厌恶鬼界,也不过是因为鬼修肆无忌惮,破坏了您的秩序。”
“我这里有一则两全其美的法子,此时尚且来得及。”修祈声音缓慢:“以血契为定,修祈想同您做一件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