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自己又一次浑身是血倒在地上, 头发濡shi,狼狈之际。
仙在此时恢复了流动,阵术消退, 世间恢复平静, 仙们甚至能唾弃地上的鬼女, 嘲笑似的咒骂两声。
无论说得有多难听, 程安一点儿都没听进去,她目光一直落在暗处的鬼王身上。
修祈轻飘飘笑了声, 似乎在看一场热闹。
就在程安彻底消散的瞬间,一方布满裂纹的血石代替鬼女掉在地上,无数只属于神族的残魂咆哮着从血石裂纹中纷纷涌出。
显然,他们将程安的魂体,当成了自己的一部分容器。
程安终于明白了修祈用她做了什么。
替神半是是假,一网打尽是真。
她就是那只负责网住所有鱼儿的一次性渔网。
程安脸色苍白,阖上眼, 自嘲一笑。
心底深处, 埋藏了许多年的, 隐秘的,虚妄的,不敢想的想法, 皆在此时烟消云散。
全是骗她的。
修祈。
甚至,连这个名字都是。
他就是曲无谋。
程安睁眼看修祈,心中却无声息道。
你好好说。
好好说,哪怕是付出性命,哪怕是真陨落此处,哪怕是真与神魂同归于尽,哪怕是真变成一方再无意识的石头。
她会不愿意吗?她怎么会不愿意啊!
她愿意得要死!哪怕是跌入虚无, 再无感知,永生永世一片寂静混沌,她也是能笑着走的。
手背有两滴冰凉,她有些怔愣的抬起手,一抹脸颊,皆是水渍。
雷鸣之下,神魂惨叫着湮灭空中,鬼王面无表情转身,身形消失于空气中。
程安有些麻木地抬头看天。
一切都似乎定了局。
曲无谋四分五裂,鬼王不知去踪,七将八法皆没,鬼界至此为仙人统辖,为祸数百年的鬼乱,一朝荡除,日后便是海晏清平。
仙门站在血色土壤上畅想未来日子,人人颂神君之威。
可紧接着,只听轰然一声,金色剑芒拔地起,一切都化为漆黑鬼气,通明灵线摆列如棋盘,一团幽紫色的火焰盘旋在纯黑中,如黑底白线棋盘上唯一的主帅。
这团火,名作鬼神之息,是为幽魂界核心。
“看完了?”谢湛从地面站起身,视线瞧着程安的灵识。
程安双目通红,此时,竟无话可说。
是她自己犯傻两次。
倒也怨不得旁人。
谢湛虽身在局中,却知此局真假。
他知道程安在旁边,是他私心,想让她看看那些隐藏的事实,也是他私心,想安安静静,留在这处空间里,毫无争执的共处。
“自己的笑话……还挺好看的。”程安敛了眸子。
谢湛看她:“曲无谋城府极深,你这般,不算笑话。”
程安却不在说话。
“此事,归根溯源。”这是谢湛头一回自己打破沉默,“是我之过。”
程安缓慢地转头看向他,语气轻飘飘的,像是随时都能让风吹走似的:“神君,何过之有?”
谢湛很少听见她这样的语气,心中发紧,蹙眉道:“是我之过。”
“……”
程安又有些木讷地合了眼。
谢湛心底的那种不安越甚,胸口处有一种钝刀子割过的错觉:“你何必为了曲无谋如此。”
若不是眼前之人不过虚影,他定得让人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是啊,何必呢?”
明明继续骗她,也没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还要大费周折造出新的血石,让她明白发生了什么?
就是因为,局中人试图知道真相吗?
那还真是……谢谢他的慷慨。
程安怆然一笑,摇摇头:“神君……世人皆道,您没有心。想必您也不会明白的。”
谢湛的呼吸有一瞬的紊乱:“不明白?”
“没有心多好啊,也不用想着有多难过,有多痛。”
瞧着面前黑漆漆的暗,程安又笑了出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与人之间的交流说白了只用考虑这样,人心,归根结底,只是个拖累而已。”
谢湛觉得口舌紧得要命,胸口如同刀割,他却无法明了这种情绪,只是说不出任何话来。
唯有一点可以明了。
他一字一顿,如呕血般认真道:“不是……拖累。”
可是,程安已经听不进去了。
她扬起掌心,那缕幽紫色火焰在她掌心凝聚,幽芒只能照出一个惨白的虚影。
“别动那团火。”谢湛见她把玩那团火焰,心底一个劲地往下沉,“鬼神之息,鬼食之必亡。”
“我知道。”
程安似乎疲倦到了极致,只是摇头,恍如未闻,极重的步子沉缓地拖着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