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后来呢?”
修祈接着向下说:“叶氏虽早逝,但丞相一直未有续弦,毕竟叶家人为天下罕见的百年大商,同凡间仙门多有来往,光是嫁妆,便顶了丞相府数年的开支。直到……王芸芸同程如南私走。王遂一气之下,便迎娶了现在的王夫人。叶家自然不乐意,也不再愿意资助丞相府。”
他叹了口气,对凡人之事依旧是了如指掌:“刚开始几年,还好说一些,但丞相府终归入不敷出。于是…丞相下了个决定。”
程安大抵明了了:“他……同意了南疆蛮族抛来的,关于我父亲军中情报的橄榄枝?”
“是。”修祈点头,“程如南终归是人间少有的战将。他领军战役共有一百二十九场,其中一百零四场大胜。二十五场算是平局。名声之赫,便是王遂也无法否认。”
程安闻言,当即倒吸一口冷气。
原来自己的父亲,还真有点东西。
修祈似乎有些惋惜:“若再给他一段时日,他甚至有可能依凭人间信仰,脱离轮回,白日飞升。”
“虽说如此……脱离轮回,白日飞升,也未必是件好事。”程安虽有遗憾,却也不完全赞同,“仙人有时过得,倒不如凡人来得自在,只是
换了一处牢笼罢了。”
修祈似乎料到了程安会这般说,弯着眼夸赞道:“很有见解。”
“我只是陈述事实嘛。”
就像她曾经也有一位凡人朋友,白日比武论道,夜里喝酒望星,好不快活,可惜对方走的是仙路,最终飞升成仙,到了天界,反而处处受到掣肘,同她也只能断了往来。
说起来,他似乎也在京畿……
修祈似乎叹了口气,“程如南军谋过人。照理说,即便王遂有意拖慢粮草,单凭阿峰一位,禹城也不当失守。”
“……?”程安脑子冒出一个问号。
单凭南疆之力,不足以让城池失守。
她脸色稍稍变了变:“是……还有谁参与了?”
“……是仙。”
修祈凝着这一片花海,眸色渐深,染上一层说不明的危险与一种少见的郁色:“在程如南和王芸芸未死时,仙便已查到这一点,但是他们同时查到,陶衡的命格书上,谢湛的情劫正是程如南之女。”
他说,
当年程如南所守城虽无援军,但也固若金汤,可惜天降大雨,冲垮了南城城墙,才最终致使程如南夫妇殉城。
程安自然猜得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越是猜得到,她手脚越是发凉。
仙人不插手凡间事,且最讲究因果,这一件事起因于仙门,照理说,仙为断了因果,至少会在南疆城破时救人。
但是……
联系之前司命星君陶衡说起她命格时的欲言又止,程安的心一点点冷了下去。
唯一的解释,是仙发现她程安本该有身世命格后,为了保证谢湛情劫不出意外……
便只能请程如南和王芸芸去死了。
仙门,是她家破人亡的间接祸首。
而她,则是害死自己父母的源泉。
她本该是富贵人家女子,父母和谐,疼爱有加,许未来嫁一户好人家,安安稳稳,幸福此世,末了转世轮回,忘记前尘往事重新开始。
可悲可叹世上太多本该,却无一者终能实现。
王芸芸和程如南还是死了,只留下她一人在世上,亲朋如豺,夫君冷漠,最后因终不得宠化为怨鬼,若无修祈,也本该魂飞魄散世间的某个犄角旮旯。
程安咬着牙,捂着眼底低低笑了出声。
“真是好得很……”
明了,都明了了。
她前世化鬼修行至能走出鬼界时,地上已经沧海桑田,丞相府更迭不在,听闻丞相府儿孙满堂,王遂安然病逝。
从前思及两者不相往来,这些往事也不曾再在她心中留下多大涟漪。
现在,她再抬起眼,看眼前繁花似锦、极尽奢华的后花园,只觉得无限讽刺,处处都是比鬼界更甚的肮脏。
如此美景,却是拿她亲生父母性命、拿她半生颠沛流离、半生担惊受怕换来的。
只叹她前世上来得晚了十年,竟让这些人落得个善终,没灭个满门,当真不妥。
程安嗤笑一声,眼角眼底均是发红,脸色变白,全身Yin气散出,隐隐有煞气缠身的紊乱之相。
——此仇不报,如何对得起鬼生?
忽然间,她掌心被什么人用力攥住,温热磅礴的力量顺着掌心传来。
她抬头,修祈垂眸看她,却道:“可会怪我?”
“……”
他声音有着难以言述的让人平息下来的力量,像是某种带着磁性的蛊惑力。
程安维持着岌岌可危地理智,哑了嗓子:“我怪你作甚?你又不知情。”
“我是赵国国师。”
……
程安忽的冷了下来。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