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一回话, 贾母又进了内室看了看,见探春面上还是没有多少血色,脸蛋儿白的跟雪似的,不禁叹了口气,道:“三丫头,王太医已经说了,你这病不妨事,吃两剂药疏散疏散就好了,最要紧的是放宽心,好生静养才是。”
探春心下明白自己的病根,又羞又愧,挣扎着道:“老太太放心,孙女儿明白,今儿惊动了老太太老太太已是不孝,此时已经好多了,天色也近午了,请老太太太太回去歇息罢。”
李纨也劝道:“老太太太太也劳碌了半日,若是累着了,反倒叫三妹妹不安,这儿自有我们看着。”
贾母与王夫人听了有理,知道她们不走,探春只怕不能安生歇息,便道:“也罢,我们就先回去了,三丫头你好生养着,若是想什么吃的或顽的,只管打发人来拿。”
探春答应着,向李纨道:“我不能起身,烦请嫂子代我送送老太太太太。”
李纨微微一叹,不得不佩服探春为人谨小慎微,都病成这样了,还这般面
面俱到,礼数周全,面上却只得笑着答应,送了贾母与王夫人出来。
只是探春此番病势沉重,贾母想着秋爽斋只几个丫头婆子,没个主事的人照料,到底有些不放心。
李纨听了便道:“老太太不必忧心,晚上我搬过来就是了。”
宝钗想了想,也道:“大嫂子要照看兰儿,还是我搬过来罢。”
惜春一直默不作声,此时也道:“我也来照看三姐姐。”
李纨道:“兰儿昨儿说了这几日都去沈先生府上住,我倒不必Cao心他,薛妹妹你要侍奉姨妈,又是客,哪有劳动你的道理,四妹妹更不必了,你小人儿家,又没经过这些,不如我搬过来省便些儿。”
贾母十分满意,点头笑道:“不拘你们谁过来一个都行,不过珠儿媳妇说的有理,宝丫头是客,四丫头你也还小,这里还是交给你大嫂子罢。”
两人听了也只得罢了。
贾母与王夫人又嘱咐了秋爽斋的丫鬟婆子们一番,方去了。
因芝哥儿这两日又着了凉,凤姐心下担忧,略坐了坐,嘱咐探春好生休养,便也告辞回去了。
不多时婆子煎了药过来,李纨便命翠墨侍书扶了探春起来,拿引枕在后面垫了,方接过药碗,试了试汤药温度正好,便用小匙子将药慢慢的喂探春喝下。
宝钗惜春也在一旁也帮着照料,宝钗用手帕子擦了探春唇边的药汁,惜春见她额上都是汗,又命侍书重新打了水来,拧了帕子替她擦了。
李纨喂完药,又用手背试了试探春额头上的温度,感觉不那么烫了,心下方松了口气,仍旧轻轻的扶她躺下,盖好了被儿。
宝钗也拧了干净帕子替她敷在额上。
探春此时也觉身上略好受了些,见李纨三人为自己忙前忙后,心下十分感激,虚弱道:“嫂子,宝姐姐,四妹妹,真真劳烦你们了。”
李纨叹道:“都这会子了,就别讲这些虚礼了,快好生歇息罢。”
宝钗也道:“咱们都是姊妹,三妹妹不必这般外道。”
惜春却瞅了她一眼,道:“三姐姐,你素日是个最旷达的人,怎么反倒想不开了呢?如今弄了这一身病,又有谁心疼你?”
病中之人本就脆弱,探春听了这话,想起这些时
日听到的闲言碎语,不禁心中一酸,顿时红了眼眶。
李纨与宝钗也是一惊,没想到惜春竟这般直言不讳,李纨担心这话戳到探春的痛楚,忙悄悄拉了拉惜春的衣襟,低声提醒道:“四妹妹,如今三妹妹尚在病中,有什么话日后再说罢。”
惜春却不理会,淡淡道:“嫂子放心,我没糊涂,我只是看不过三姐姐这颓丧的模样,嫂子先前便曾教导过我们,人生是自己的,不要因为别人犯的错而惩罚自己,我都明白了,三姐姐是个聪明人,怎么这回反倒不明白这个道理了?”
惜春素来冷情,不过到底自幼与探春一起长大,实在不愿看她这么自苦。
李纨听了这话,顿了顿,也不再阻止了,惜春的话说的有理,探春的心结须得她自己想明白才行,一味避而不谈并不能解决问题,便也劝道:“四妹妹说的有理,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刘家那样的失信人家实在不值得,三妹妹何必为了别人的错误伤害自己?”
探春听罢怔怔出神,万般心绪涌上心头,再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宝钗见状,心中一叹,亦不再言语。
探春痛快哭了一回,心里也渐渐想通了,说的不错,退亲之事又错不在她,她何苦自我折磨,白弄了一身病,不过亲者痛仇者快,反倒叫人看了笑话。
与惜春相比,她已幸运许多,至少贾政与王夫人都不曾苛待她,还放手让她管家,亲事上也没有胡乱应付,此次虽然受了委屈,但没有嫁进那样的人家反倒是万幸。
想到此处,探春眼神渐渐坚定起来,拭干眼泪,看向惜春,道:“四妹妹,多谢你,是我糊涂了,你放心,我已想明白了,再不会钻牛角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