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兰听了,也不叫小厮引路,熟门熟路的去了
沈颐书房。
沈颐正在窗前自斟自饮,便见贾兰提着个攒盒进来,身上穿着大红金蟒狐腋箭袖,外罩石青貂裘排穗褂,越发显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不禁笑道:“这时候你不在家守岁,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贾兰嘻嘻一笑,将手中攒盒放下,先给沈颐拜了个年,方笑道:“我听说先生昨儿得了好些新鲜果子,来讨两盘果子吃,这不,连盒子都带来了。”
沈颐闻言莞尔,他哪里不知道小徒弟的用意,不过是担心他孤独一人,特意前来相陪,心下大为熨帖,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笑道:“知道你喜欢吃果子,都给你留着呢。”
说罢便吩咐小厮福儿:“去装些福橘和林檎果来,那敦煌瓜也切一个来,下剩的都收起来,给兰儿带回去。”
福儿笑着答应一声,依言去料理。
贾兰笑逐颜开,正欲说话,忽然闻到一阵酒香,四下搜寻了一番,一眼便瞧见沈颐跟前的乌银梅花自斟壶和海棠冻石蕉叶杯,不禁叹气,皱眉道:“先生前些日子才病愈,怎的又喝酒。”说话间眼疾手快抢过酒壶酒杯,塞到小厮寿儿手中,一叠声道:“快,快拿出去。”
寿儿伶俐得很,不待沈颐反应过来,一溜烟便跑出去了。
沈颐目瞪口呆,一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忍不住弹了一下贾兰的脑门,佯怒道 :“你这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连先生的东西也敢抢。”
贾兰丝毫不惧,笑嘻嘻道:“先生可是答应过要戒酒的,可不能出尔反尔。”
沈颐不喜拘束,但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小弟子的孝顺之心他自然明白,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摆手道:“罢罢罢,怕了你了,小小年纪恁的啰嗦,日后再不会如此了。”
贾兰这才欢喜起来,笑道:“母亲叫人预备的几样细点和香茶,先生不如尝尝。”
说罢忙打开攒盒,将几碟点心端了出来,又叫人取了开水来亲自泡茶。
沈颐见那点心皆小巧玲珑,十分Jing致,便拈了一块藕粉栗子糕尝了尝,果然松软香甜,入口即化,不禁点了点头,多吃了两块。
此时福儿也端了果子上来,一盘通红的福橘,一盘犹带水珠的林檎果,还有一个切好的敦煌瓜,果rou
金黄,香气扑鼻。
贾兰泡好了茶,斟了一小杯,笑道:“先生再品品这茶。”
沈颐闻得一股兰花清香,不禁微微一笑,将果盘往贾兰那边推了推,方端起茶盏尝了一口,笑道:“清香雅韵,滋味纯浓,可是闽南一带的青茶?”
贾兰有些惊讶,道:“先生也知道这茶?”
时下以龙井茶,大红袍等名茶居多,这安溪铁观音此时才刚刚被发现,市面上还不曾见过。
沈颐点了点头,道:“先前在老师府上尝过两回,这青茶虽没在市面上见过,味儿倒甚好,并不比那些名茶逊色,别有一番滋味。”
顾家那点茶叶还是颜慧送的,统共不到两斤,顾岩十分宝贝,轻易不肯拿出来,只有沈颐这个亲传弟子才尝过几次。
贾兰拿着银签子叉了两块敦煌瓜吃了,笑道:“原来先生喜欢这青茶,可巧家里还有一些,原是江家表姨送的,先生既喜欢,明儿我便送来。”
沈颐闻言也不客气,笑道:“那为师就享口福了。”
这厢贾兰陪着沈颐闲话,那头李纨也带着淡菊等人一道守岁,分成几桌,掷状元筹,赶围棋,抹骨牌,直闹到天交三鼓,方才各自歇息。
大街小巷的鞭炮声此起彼伏,通宵不绝。
自初三起,摆新年春酒,内外请客,好在李纨是孀妇,不必应酬交际,倒过了个清净年。
转眼又元宵将近,到了十五这日,黛玉一大早便着人来请一道去过元宵,李纨推辞不过,只得带了贾兰过去。
到了林府,黛玉在上房摆了几桌小席,她同李纨一桌,紫鹃雪雁淡菊等大丫头坐了两桌,其余的媳妇丫头们也在外间坐了两席,席面自不必说,皆是山南海北干鲜水陆的酒馔果菜,大家欢笑,团聚而饮。
林如海也在书房同众门客饮酒,叫了贾兰一同取乐,上了道玫瑰元宵,是贾兰最喜的,添一碗也吃了,连声赞好。
不觉已是掌灯时分,月光初上,黛玉叫人将各处花灯点上,院子里两株大桂树,枝干茂密,树上高低大小挂些杂耍纱灯,两边抄手游廊也挂着各样奇巧纱灯,正房廊下左边是一架红纱透绣花鸟人物灯屏,四面是方圆长扁各样绣花;右边一架八仙过海走马灯,
明光灿烂。
用过酒菜,黛玉便邀李纨赏灯,一行人来至院中,只见当中立着一架银红纱百花图灯屏,中间挂着一架百花篮,四面左右尽是各样花灯;两旁摆着一十三位花神灯,都有二尺多高,十分Jing巧。旁边又有一架白纱小灯屏,贴满的纸条儿,写着各色灯谜,下面摆着果品、笔墨、绣帕荷包等彩头。
李纨对黛玉笑道:“这主意是谁出的,倒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