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骨在高压锅里发出 “呜呜” 的响声,陈安有些怔愣地盯着上面飘出的热气。
虽然已经住了好几天,但他还是没能完全适应当下的情况。
那天还没睡醒的功夫,房东却突然上门赶人要他搬走,陈安虽然心有不愿,但也只好认命地开始收拾东西。
他本思考着是去店里借住还是小旅馆凑合一晚,正踟蹰的时候,门口却蓦地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一个他想象不到,或者说从不敢去想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外。
与前几次见到的却不一样,贺璞宁换下了他的高定款西装,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简单的白色圆领 T 恤和牛仔裤,外面套着素色的长款风衣。头发也不再打理得一丝不苟,而是松散柔顺地垂在耳侧,十足像个还未毕业的高校大学生。
陈安甚至对着他这副装扮恍惚了一瞬,一声 “小普” 险些就要脱口而出的时候,听见他对自己说——
“你好。”
客套、试探、疏离,不管用哪个词都可以,却无论如何都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像是一盆冰凉的冷水从头顶浇下,也把陈安瞬间拉回了现实。
只有五六平米的阁楼,单人床像是用什么廉价的木板临时组装的,连刷漆都没有,不少地方还带着毛边。衣柜更是十几年前的老款式,早已变得又破又旧,歪歪斜斜地靠在墙角。窗户根本关不严,有风在缝隙里流动着呼呼作响。
没有丝毫的遮掩和准备,他所有的贫穷、难堪,混着无处遁形的窘迫,就这样赤裸裸地曝光在了贺璞宁的眼前。
陈安的第一反应就是要逃,可是门口却被对方挡得严严实实。
手里的衣服已经被他抓得变形,正在陈安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听见贺璞宁对自己说:“…… 我这里有份工作,包住宿,你考虑吗?”
陈安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份工作是负责贺璞宁的一日三餐,住的地点居然是贺璞宁的家。
虽然仅仅是一楼角落里一个最不起眼的小次卧,但也比他曾经的房子不知道好了多少。
四年过去,再度重逢,他们却一朝之间完全调转了身份。
贺璞宁居然变成了他的老板。
而他这位 “新老板” 显然比自己当初还要宽容得多,不仅允许他继续在快餐店上班,还不收他的住宿费。
陈安本想拒绝,一个 “不” 字在喉咙里滚了又滚,却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岳哲说贺璞宁加班起来简直不要命,总是不按时吃饭,更不懂得该如何照顾自己,生活方面简直过得一团糟。
陈安想了无数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掩盖住,他那一点点微弱的、属于自己的私心。
幸好住进来了以后,两个人都还算相安无事。除了岳哲来接贺璞宁的时候看到,险些惊掉下巴这件事之外。
他们能见到彼此的时间其实并不算多。一大早,陈安便要起来准备早餐,但往往在贺璞宁起床之前,他就要匆忙出门赶去快餐店,准备迎接新一天的营业。中午和傍晚的时候,岳哲会开车过来带走他准备好的保温桶。只有偶尔的深夜,门口终于响起密码锁的电子提示音,进门的脚步声随着上楼梯的动静渐行渐远。陈安便会关了灯躺在床上,朝无人的角落轻轻叹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
陈安已经搬到家里一周了,他们两个却还连一句正式的招呼都没打过。贺璞宁似乎莫名养成了贪睡和熬夜的两个坏习惯。早晨起不来,晚上又在公司耗着不肯回去睡觉。
岳哲作为助理有苦说不出,也只好跟着他在办公室加班到深夜,看着贺璞宁心不在焉翻阅手上早已讨论过无数遍的合同方案。
那天一时冲动,他居然想出要雇佣人对方当自己厨师这种鬼主意。
贺璞宁现在每每回想起来,都禁不住一阵懊恼。
那天他站在楼梯间里,默不作声地听完了争执的全过程,直到看见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怒气冲冲地下了楼。又在原地犹豫半刻,他才继续缓缓地迈开步子。
门却是从里面开着的,也不知道是根本不怕偷,还是连记得关上的心情都没有。
站在门口向里望去,贺璞宁便看到一个清瘦的身影正背对着自己,一声不吭地朝编织袋里塞衣服。
他似乎没有太多力气,只是垫着脚将衣柜顶上的东西拿下来的动作,已经变得气喘吁吁起来。兴许是早晨醒的太匆忙,他的身上只穿着一件长袖运动衫,肩膀根本撑不起来,身体在衣服里松松垮垮地晃着,看上去单薄得要命,像是随时都要被不堪重负的担子压倒了。
不知怎的,贺璞宁突然想起那天无意听到快餐店老板和另一个人的谈话。
首都寸土寸金,在这里讨生活的日子实在是太辛苦,这人似乎已经考虑要离开了。
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全都没用上。等贺璞宁清醒过来,他的邀请早已不经大脑地脱口而出。
不是没有考虑过反悔,可每次打开泛着热气的保温桶,看到里面连青菜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