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男子来说,除非是对生育一窍不通的蠢笨人,否则做爹爹总是不需要什么心理准备的,毕竟吃苦受累的,从头到尾都不是他呢。看玄峣对海龙太子没有一点儿自发的情感,就明白了。
但做父亲就不同。碧煜已经有了不止一个孩子,突然要做父亲,一阵手忙脚乱,脑袋里没有一根神经,能够理解眼下的状况。
他是父亲的幼子,不像哥哥姐姐们,见过父亲孕期的做法。女掌门又那样厉害,生个孩子很轻松似的。轮到碧煜的身上,他简直一无所知。
……我继续修行我的,等待孩儿诞下,就行了吧?……
话是这样说,怀孕的病号哪儿有力气修行?
“你就安心躺着,让世子偶尔做点东西给你吃。”姐夫很平淡地说,“一两个月的时间,就算全躺过去,对身子也不会有什么重大的损害。可以起来走走。”
行房就别想了。
姐夫走后,碧煜对世子说:
“……对不起啊。一个月不能做,一定很难熬……”
“这有什么呢?”世子莫名其妙地瞧着他,“我见不到你的时候,也一样没做啊。”
……咦?原来不是人人都像自己一样是个yIn种啊。
碧煜好生难为情。
碧煜怀孕的消息传到东海,玄峣听了,好气又好笑。
自身难保的小弟,上赶着找这等甜蜜的烦恼,也不知对自己真实的状况究竟有几分自觉。
他也有自己隐秘的信息来源,近来渐渐调查到东海海脉源头的位置,暗地里前去查探,见那海脉一派羸弱干枯之相,chao水灼热发黑,大为讶异。
还未等他脱身,就听身后一个甜美的嗓音,不带一丝感情地问道:
“……你一个人偷偷到这里,是想做什么呢?”
玄峣听出了妻子的声音,回头时,已摆好了面上的神情,没有一点慌张。
他解释:
“我那小弟的身体情况,你知道的。我想看能否带他到这里住一阵子,多少有所助益。现在看来,怕是不适宜了。”
他很坦然,因自己说的有七成实话。若全是谎言,定叫妻子一眼识破。但无论妻子是否识破,海脉如今的情形,以及妻子的态度,都意味着珍贵的事物一去不返。
“你永远不肯彻头彻尾地做东海的人,对吗?”海龙女王冷冷地问。
“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他当然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师儿刚回来的时候,总往我们这里跑,那时对我的弟弟,你很喜爱……”
“那时我们并没有自己的孩儿。”
“我们现在有了自己的孩儿,我那些‘不是东海人’的家人们,就与你毫无关系了,对么?”玄峣平静地反问。
“……”
她意识到说得太过分了,走过来,试图软化自己的态度,但玄峣却往后退了一步。
这过往无比甜蜜的夫妻二人,隔着三步远,僵硬地注视着彼此。
“你怀孕的事,我一直当作天降机缘,从来没有问过你。现在看来,我有必要问才是。”
玄峣的语调越平淡,越暗示他真正的怒火。
“——为了怀孕,这海脉,你究竟采了几次?”
“……不止怀孕呢。”妻子用一种格外古怪的声调回答,“你以为我一方东海,能在三界的夹缝中日渐做大,成为连天界都高看一眼、甘愿将儿子送来入赘的存在,靠的是什么?是那些虾兵蟹将吗?”
玄峣一怔。
“……我以为我们之间虽从利益夫妻开始,其实总有一点真感情……”
“——我们当然有真感情!”女王道,“你不爱我么?十多年了,你对我那些温柔都是假的么?”
玄峣为最开始的那一句,点了点头。
“……我们的确有些真感情。”他说,“……就像谈到这个话题,你口口声声都是我爱不爱你那般,你有没有想过,你有几分爱我?你有兴致爱的时候,全是真爱,但你的爱,充满了前提条件。现在我不再满足你的条件了,你就——”
“——成熟一点吧!”女王打断他,伤感地笑了,“你在幻想什么?故事里的你侬我侬?你是不是天庭高贵的二帝子做得太舒服,浑然不晓得身为一界之主,是怎样一回事?”
玄峣深吸一口气。
“……我现在晓得了。”他回答,“……自打生下来那天起,我就离开了父亲,到现在为止,满打满算没做过几日天庭的二帝子,倒是做了十多年东海的女婿。我要是有什么不成熟之处,就是幻想用足够的时间,总能为自己换来那么一两个真正的家人。”
他攥紧拳头,转过身。
“……我们冷静一下吧。或许需要冷静的只有我,而你,一直以来都是非常冷静的。”
女王不无怨恨地望着他的背影。
说完,玄峣消失在深海的浊流中,再也没有回头。
玄峣明白了一件事,乃是老海龙王为何如此心安理得地退位